《100个生死轮回的诡异老故事--六道无间》
第31节

作者: 荆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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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爷爷本是大房产主,解放后家产充公,变成了一介平民,太爷爷有一妻一妾,也就是我的两位太奶奶,他们就靠爷爷教书的工资过活。同时,我爷爷还要赡养未出嫁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奶奶。除此以外,他还要养活自己的妻子和六个儿女。全家老少十二口的日子,就系在爷爷的教鞭上。
  家道中落以后,爷爷把原来的爱好都戒掉了,由一个吟诗作对、只问风月的文人雅士,变成了一个为五斗米折腰的教书匠。他只保留了一个爱好:喝一点小酒。我想这也是可以原谅的吧,在那样的政治环境和经济压力下,如果没有这点酒,日子可就太难熬了。何况下酒菜只有五香花生米,酒则是小酒馆里打来的散白酒,最便宜的那种。
  爷爷吃花生米极为节省,每颗花生米他都先一掰两半,然后仔细地掰掉花生上面的那个芽,那个小芽较苦,会影响花生米的口感——即便是穷困至此,他也保持着对味觉的忠诚。然后,他把掰掉小芽的半颗花生米再一掰两半,一个花生米就变成了四小块儿,这时,他才捏起一块儿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有时候,孩子们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就会拿起半颗小芽还没去掉的花生米,对孩子说:“看这个,像不像个小老头?”那小芽还真像一个长着山羊胡的脸,而花生米的形状则像一个缩着脖子的身体。孩子叫:“像!像!”爷爷一伸手:“喏,拿去吧。”孩子接过那半颗花生立刻丢进嘴里,心满意足地笑了。

  后来河南大学院系调整,爷爷被调到新乡上班,那时候交通不便,几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独在异乡清苦的生活,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爷爷患了肝病,辗转了两家医院,都因病势沉重而救治无效,最后家人打听了一个乡间的老中医,带爷爷去看。
  当时爸爸和大姑都参军在外地,家里除了老弱妇孺,只有十五岁的二叔算是壮劳力了,二叔独自拉着架子车带爷爷去乡间看病。看完病回来的途中,二叔突然觉得车子蓦地一沉,他急忙停车查看,发现爷爷已经撒手人寰。在七月的骄阳下,在陌生的荒野上,一个少年眼睁睁看着父亲的生命远离,但年少的他不敢停下哭泣,因为路途遥远,回去晚了怕尸体发臭,他边抽泣边拉起架子车,脚步不停地往城里走去。那年爷爷四十七岁。

  后来,父亲去新乡收拾爷爷的遗物,发现了一个账本,里面用极其娟秀的毛笔字,记录着每日的开销。开销少得可怜,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就只有两样东西是经常出现的:五香花生米和散白酒。
  带鱼的几种吃法
  60后和70后们大约都有一个关于带鱼的记忆,我混江湖二十几,从没遇到过不爱吃带鱼的60后和70后,当然我说的是北方人,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北方能吃到的海鲜,除了海带虾皮儿就是带鱼了,所以每个人对带鱼的记忆都是一个字:馋。
  前几年在深圳的东北餐馆吃饭,在座的都是北方人,点菜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点了干炸带鱼,谁知在座的一个家伙竟然说:“我不爱吃带鱼。”大伙立刻追问为什么?他说出了一句更加找抽的话:“小时候吃伤了。”这句话顿时犹如公厕里扔炸弹——激起民愤(粪)。连站在桌边写菜单的粗腰东北姑娘,也斜了他一眼说:“埃玛大哥!你家生活儿挺好呗,带鱼都吃伤了?”在座的各位发出欢乐的哄笑!

  其实这哥们也是苦孩子,他吃伤带鱼是因为他爸、他妈、他姐全都在市水产公司工作,小时候每年到春节水产公司都卖带鱼,他家人就把卖剩下的、烂乎乎的鱼尾鱼头提回家,天天吃带鱼头尾熬白菜,一个冬天他家里都飘着腥了吧唧的带鱼尾巴味。
  我小时候吃带鱼基本都是过年的时候。奶奶每到过年会做年菜,芥菜肉、小酥肉、腐乳肉、黄焖带鱼等等,这些菜肴的制作过程一般比较繁琐,要经过水煮、油炸、上笼屉蒸等工序,过年时候才做来吃,带鱼也被放入这个序列,可见其珍贵和隆重。
  奶奶做的黄焖带鱼是将带鱼斩成寸段,用面粉和鸡蛋调成稀面糊,放少许盐和五香粉,将带鱼段沾匀面糊,放入烧热的油锅炸至金黄。将炸好的带鱼错落叠放入瓷碗,然后在带鱼上摆放葱丝、姜丝,浇上适量的酱油,撒几粒花椒,点入料酒,上笼旺火蒸十几分钟。吃的时候,拿一个盘子盖在瓷碗上面,然后将瓷碗猛地反扣下来,瓷碗里的菜就被倒扣在盘子上了,这叫扣碗儿,年菜很多都是扣碗儿的形式。揭起瓷碗,形状半圆的黄焖带鱼就成了。这样蒸成的带鱼,鱼肉入味,肉刺分离,宜酒宜饭,怕鱼刺的人也爱吃这道菜。

  小时候对炸带鱼的记忆太深刻了,每到炸带鱼的时候孩子们就像闻着腥的猫一样,从四处冒出来围着厨房转悠,主要目的是趁人不注意偷一块干炸带鱼吃。记忆里我家从没吃过干炸带鱼,因为那不下饭,太奢侈。最多的情况是奶奶酌情赏我们几条炸得黄焦的、细细的鱼尾巴,这就是我小时候吃的干炸带鱼了。那时候我经常想,要是能尽情吃一次干炸带鱼那就此生无憾了。
  后来生活好了,经常能吃到带鱼,但我发现带鱼变得很大块,肉很厚,但吃到嘴里木渣渣的,又糟又没味,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吃的那种美味带鱼了,别人告诉我这是进口带鱼。就像进口苹果(蛇果)、进口李子(布林)、进口樱桃(车厘子)一样,所有进口产品看上去都是高大威猛,但味道却似是而非,甚至味同嚼蜡。结婚后自己做饭,身为东北人的丈夫也爱吃带鱼,并且很会做带鱼。
  丈夫做带鱼的手法跟奶奶不一样,他炸带鱼不拖面糊,撒一点盐就炸,猛火炸成金黄后,锅里放油,油热烹入陈醋、酱油、少许糖,然后将鱼放入,翻炒几下,再放大蒜、葱段、姜片,有时候放几条尖青椒,大火焖煮,待汤汁收成极少、极浓时,起锅。吃起来鱼肉劲道、紧实,咸鲜为主,余味微甜,略带醋香,很是开胃。
  鉴于儿时对带鱼的情结,我一直想做一次干炸带鱼。奶奶做的干炸带鱼外焦里嫩,面糊也也有很重的鱼香味,我调好面糊,裹住带鱼块,开炸,带鱼块比小时候的大多了,炸好后松松胖胖,看着很诱人,我夹起一块咬一口,嗯?怎么没有那种冲鼻子的鲜味?面糊里面的鱼皮还非常腥,鱼肉也不滑嫩,有点像煮过头的汤渣肉。是我的做法不对吗?看我眉头紧皱,旁边的丈夫说话了:“现在的带鱼早不是从前那种带鱼,不靠大量的调料怎么能吊出带鱼的香味?”我顿时明白为什么他做带鱼一定是浓油赤酱的放很多调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骗过味蕾,让我们怀旧的心暂时沉浸在过去的美好里。而离开了调料的渲染,现代带鱼的真相就暴露无遗了。

  本来还憋着劲想做一次带鱼扣碗儿,在此种情势下我的心思一下就淡了。
  选自《舌染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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