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一生除了能接受他爹的“不许”外不能接受任何人的“不许”，所以羸弱的张公子头上被王雄拿刀鞘狠狠地敲了一记，然后张公子就跑出来寻父。
　　张师儒的媳妇乃大家闺秀，自幼接受严格教育，知书达理，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花花世界缺少最基本的认识，是以浑身上下透着古板的书呆气，王雄进去看了一眼，就被这书呆气熏了出来，几乎连女人的脸都没看清，更不用说亲近了。
　　王一氓冲进府里，攒着劲准备揍王雄。王雄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花园山石旁哼小曲，看见王一氓怒气冲冲地大踏步走来，王雄跳起来快速逃开，看上去一点都不跛。王一氓毕竟上岁了，竟连个跛子都追不上。
　　王雄边逃边叫：“爹，你凭什么又要打我？”

　　“狗入的。”王一氓骂道，“进城前老子的命令你是不是全忘了？”
　　旁边俩父子的几名亲信喽啰肚子里暗笑，其中一位忍不住要表现出来，赶紧转过身，面朝假山作欣赏美景状。
　　王雄大叫：“爹，您冤枉我了，我可从未扰民。”
　　王一氓道：“没扰民你他妈的在这干啥？”

　　王雄想说“您老不也在这吗？”但毕竟害怕他老子，辩道：“爹，我进的可是官府大门。”
　　王一氓大怒，道：“你他妈的还敢犟嘴？你说，你把张家媳妇咋了？”
　　“天地良心，爹，我可没有碰她。”
　　“真的？”王一氓站定，扶着一棵树重重地喘着粗气。
　　王雄指指亲信道：“不信你问他们。”

　　众人强忍住笑道：“天王，少寨主确实没碰张家少夫人，只是进屋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王一氓定了定神，转身就走，临走时还不忘骂道：“狗入的，你要胆敢违抗军令，小心老子剥了你的皮。”
　　王雄对着父亲的背影挤眉弄眼，毫不在乎。他的确没有碰张师儒的老婆，王一氓走后，陪他休息的是张先大人的六姨太和七姨太。这两位姨太太年轻风*，一位出身是江湖耍把戏的，另一位原是富户家的歌伎。
　　中午时分，听说公孙豹率大军将至城下，王雄匆匆出府时，还诚挚地抓着张先大人的肩膀道：“你把两位如此娇媚的天仙弄回家里，一年也不陪人家睡几觉，实在是太可惜了！”言语间大有责备之意。
　　王雄前脚走，张府的女人们后脚就到张先跟前汇报道：“老爷，老六和老七那两个**如何如何，玷污了张家门风。”

　　老张心里清楚，今日玷污张家门风的另有其人。他不耐烦地把女人们赶走，道：“妇人之见，不识时务。”并要求家人对六、七姨太加意供奉。
　　其余各位夫人大妒，深恨当时不是我舍身陪了土匪。
　　这个小插曲中唯一的悲剧是张师儒的夫人，跟丈夫从下午吵至晚上，辩不过丈夫，最后凄然道：“你们张家的男人窝囊，惹得女人们跟着受闲气。”当晚乘丈夫熟睡之际于偏房梁上系了段白绫，自挂而亡。
　　历史上诸如此类被丈夫逼死的节妇多如牛毛，她们的人格亦轻如牛毛，可惜除了获得官方的认可和伪君子们虚伪的赞扬外，从未有人把此当做一个真正的社会课题来研究。笔者写至此处，唯一想知道的是她们自尽之前在想什么？
　　“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笔者无法臆猜，只能怆然搁笔。
　　日期：2015-08-26 18:25:14
　　第二十章
　　当笔者重又提起笔时，王一氓正站在城楼上遥望远处荡起的烟尘。另一边江上，三艘军船在江水中央抛锚，离岸边远得箭都射不过去。过了一阵，烟尘越来越近，王一氓心一凉，烟尘上高高飘扬的赫然是“耿”字大纛。

　　公孙豹呢？莫非氓山主力已全军覆没？
　　三艘军船上的官军大声鼓噪，收锚向岸边移来。王雄正好此时赶来，惊叫道：“怎么是官军？”
　　王一氓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王雄见父亲不说话，又叫道：“爹，公孙豹一定是败了，快逃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城上的弟兄们一听这话，面面相觑，都心生逃意。
　　王一氓大怒，骂道：“蠢货。”一脚蹬在王雄小腹上，王雄捂着肚子蹲下，汗珠滚滚。

　　王一氓拔出战刀高呼道：“弟兄们，你们跟我多年，今日逃也是死，战也是死，要死，就要死的像条汉子，要死，大伙就死在一起，不负咱们同生共死的誓言，弟兄们，跟这帮孙子们拼了！”王一氓带来南林的本就是氓山骨干中的骨干，皆是当年和王一氓一起闯荡创业的老弟兄，虽然不少人都鬓发斑白，但悍勇不减当年。此时见天王誓与大家共生死，人人热血沸腾，举起武器齐声高呼：“拼了、拼了……”更有人把盔甲脱下，赤着又肥又脏的上身发疯似地拿兵器敲击城砖。

　　官军转眼已至城下，毫不停息，护城河上刚铺上几块架板，后面的士兵就抬着长梯冲了过来。
　　刀光剑影，瞬息将至。
　　王一氓突然扭头柔声对王雄道：“雄儿，爹一向待你不好，今日咱父子联手杀敌，让这些王八蛋见识见识我父子二人的英雄气概。”说着伸手去拉王雄，王雄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握着父亲的手一跃而起，大喊道：“爹！”
　　第一拨敌人已登上城头，尚未站稳就被砍瓜切菜般地斩杀，后面的官兵毫不为之所动，依然冒死抢登。王一氓砍倒身边的一名官兵后忽然想起一事，“坏了。”他叫道，“雄儿，快带两百人去把南林守军杀光，记住，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王雄带着王一氓的两百亲信卫队迅速奔下城楼，策马向府衙而去。
　　“女人”这个话题是男人之间消除隔阂的绝妙良方。府衙那边看守缴械官军的一百名氓山骑兵刚刚还和俘虏们一起开张家女人的玩笑，其乐融融，有不少人还掰扯起老乡交情来。此时闻得城前杀声阵阵，大家狐疑不定，都不知当下该怎么办。俘虏中间有人的官军优越感随着城外官军击鼓声渐强缓缓爬回心中。俘虏们渐渐开始骚动，氓山百骑跨上马，抽出兵器，警惕地盯着这群刚才还打得一片火热的新朋友们。

　　张先这会儿也缩在府中不出来了，焦急地思索着，倘若官军重克此城的话，该如何掩饰自己这一天的叛敌行为。越来越清晰的鼓声几乎要把张老爷的心脏都敲击得痉挛了。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张老先生竟不知道自己是盼望哪方先到来。
　　王雄这会虽然血气澎拜，根子上毕竟还是个草包，骑在马上远远就挥刀高呼道：“全杀光，一个不留，全杀光。”
　　看守俘虏的弟兄们还没反应过来，俘虏中机灵的已经开始四处逃散，顷刻间一千多名俘虏如被捅破巢的蚂蜂般乱嗡嗡四下奔逃，只可惜他们非但没有蚂蜂蜇人的本事，甚至也没有蚂蜂比较有序的组织结构。人人想的只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越是这样想就越有人没头苍蝇似地跑到敌人武器之下丢了性命。
　　王雄一生头一次见到如此热闹奇异的场面，这也是他一生头一次亲手杀人。
　　确切地说，那位跑到王雄马前被王雄砍了一刀的冒失鬼当时并没有被砍死，当看到刀迎头挥过来时，此人突然智洞大开，一扭身用背承受了一刀，就势向前一扑，再一滚滚至府衙墙边，背上留着血一动不动地忍着痛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