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吃不透媳妇的态度和意思,心下甚是忐忑,又自觉凄惶,边走边掉眼泪。没走多远就先后遇上豆老实和老谭这对难兄难弟。二人互相不说话,与秦二坐在河边就着清清的河水分享了各自带来的干粮,吃完便饭后,三人用河水洗了把脸,秦二还特地看了看山丘上羊老夫子所居破庙中透出的微弱的光。
正是晚饭时节,稠密的房顶上升起几股稀疏的炊烟,街道一失白日之喧哗,透着死一般的寂静。一条瘸腿老狗从街道尽头处蹒跚走来,在三人面前不远处停下,斜着头看了他们一小会,确定并无恶意后才踯躅着绕了个圈子离开。
三人径直坐在鼓架下,似乎都已下定决心明日必定要率先一展大丈夫之勇气。
老天爷戏弄人,秦老二的这一钱银子注定要白花。
人比前一天更多,没中奖的渴望中奖,中了奖的也不介意再中一次。然而今天注定是个倒霉的日子,发生了一件致令今天衙门不开奖的事。这不能怪抱负青天之志的周虎大人,也不能怪怀揣致富梦想的人民群众,要怪只能怪那几个惹人厌的坏分子。
日期:2015-08-28 17:26:10
第三十五章
孟开最近如愿以偿加入了坏分子们的“帮”,跟在秦三、任伍、白宝和、刘易四人身后顾盼自雄。
非独时间,空间也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人群像被尖刀剖开的猪脊背,纷纷向两边散开,这让秦三想起上元夜皇帝巡城。
众人的记忆里,秦三总是面带神秘笑容,很少如现在这般面色凝重。每个人都预料到有事要发生,谁都猜不到要发生什么事?人们惧怕官府,惧怕“帮”,但现在共同的发财之梦把他们联结成一个整体,整体的力量强大到使他们相信可以不惧怕任何人。但他们还是给秦三一行人让开一条足够宽阔的路,好奇心驱使他们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五人一字排开站在衙门外的台阶上,秦三看见了二哥,却没说话,接过二哥手中的鼓槌,一下一下缓慢又沉着地敲响那面陈旧疲劳的大鼓。
老胡打开大门,还不到上班时间,周虎大人的官帽和大印整齐地端放在官案上,蓝底金字的“明镜高悬”匾额下空着的官椅蔫蔫儿地等候周大人的到来,它以迎接过足够多的屁股,无所谓它们长不长痔疮。
鼓声依旧在颤抖的牛皮鼓面下嗡嗡响着,周大人终于步履方正地走出来了,看见今天的大门竟然在他坐堂之前提前打开,似乎微微一愣,然后不动声色坐下。老胡站在大堂左首,大呼一声“升堂。”两边衙役持水火棍鱼贯而入。周大人拍惊堂木,用官话字正腔圆地发问道:“何人击鼓?”
老胡正欲回话,秦三从门外走进,朗声道:“本县草民秦三击鼓喊冤。”
“秦三?”周虎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在舞阳时钱惟才大人特意嘱咐要提防此人。冷笑道:“哦!原来你就是秦三啊,你可是大名鼎鼎啊,莫非秦兄也有办不了的事须本官帮忙?”
秦三举手一拱道:“正是。”
“那你有何冤情,可说与本官听听。”
秦三朗声道:“回大人,草民在此要状告一奸邪虚荣之徒,此人贪慕荣利,挑唆民情,唆使全城百姓不务实业,专事讹诈他人财产。大人,如果由你审,你觉得此人该判何罪?”
周虎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偷偷在官袍上擦了擦,强作镇定道:“你说呢?”
“草民以为,当革去此人官职,押入大牢,奏报朝廷,秋后问斩。”
周虎神经一颤,慢慢举起茶壶啜了口茶,道:“原来秦兄要告的是一位官员啊,却不知是谁?”
秦三大步往前一走,拱手道:“正是弘农县县尹周虎。”
秦二在堂外听见,腿一软,抓紧豆老实的胳膊喃喃道:“作死啊!老三你这是要作死啊!”
百姓对周青天虎之拥戴出于至诚,此时眼见得他被秦三逼得惶惶然无计可施,一位这几日得到过好处的朋友藏在人群中突然喊道:“秦三,你无恶不作,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状告周大人?”
刘易听见,一跃冲入人群,边找边骂道:“刚才是哪个兔崽子在这儿放屁?”
孟开一来与刘易交善,二来刚刚入伙急于表现,深恐落人之后,正好看见布庄老板李甲在那个方向,扑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胸口问道:“是不是你?”
李甲一慌,道:“老孟,不是,开哥,我与三哥素来交好,无冤无仇的……”
白宝和喊道:“回来,你们忘了今天来此所为何事么?”
刘易和孟开不情愿地悻悻走回台阶上,到底也没有抓住那放屁的兔崽子。但是群情已被刚才之事煽动了起来,虽然在场的百姓几乎都没受过秦三他们的欺负,对他们的惧怕基本上也都来自其好勇斗狠的传言,但现在这帮贼子意欲断大伙财路的意图是如此昭昭,自不能坐等他们破坏好事,让千年一遇的机会从眼前白白溜走。交头接耳之低语渐至群情沸腾激昂,混乱无序的声音渐渐汇集成一条响亮的口号:
“恳请周青天为民除害!为民除害!”
日期:2015-08-28 17:34:57
周虎骤得强援,精神一振,拱手对秦三道:“秦兄,你也看到了,百姓们好像并不领你的情啊。”
秦三冷笑道:“他们受大人蒙昧,利欲熏心,这一点我倒真没想到。”
“那就恕本官对秦兄不恭敬了。”周虎高高扬起惊堂木,尽全力狠狠拍下,急促刺耳的响声震得青天大人手臂和虎口隐隐发麻。衙役们被惊的眼皮一跳,门外群众的呼声也霎时消失,空气中除了起伏杂乱的喘息声外什么都没有。
周青天再呷一口茶,定神道:“本县刁民秦三,素日欺压百姓,为害乡里,作恶多端,乃致民情激愤,呼吁本官惩此恶徒,本官近来一则忙于公务,二则希望该刁徒在本县德治之下能痛改前非,收敛恶习,哪知刁徒非但不念本官之德,今日竟自以为挟持民意,无端聚众滋事,诬告朝廷命官,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判其领脊杖五十,押入死囚牢,待我奏明朝廷,秋后问斩。”说到此处,周青天换了口气,接着道:“左右,押下去打五十大板。”说着重重往地下掷了根红头签子。外边的秦二软软瘫倒,不停道:“这可怎么办呀?……”
衙役们谁敢捋“大虫”虎须,正迟疑间,刘易冲进来叫道:“谁敢打我三哥,老子跟他拼命。”任伍和孟开也要冲进来,却被白宝和一手一个拉住。
秦三迎面打了刘易一耳光,眼睛瞪起,斥道:“滚出去。”
周虎悠悠道:“秦兄豪气干云,令周某佩服,不过这位朋友既已进来,就不必滚了。”
说话间翻脸作怒色,指着刘易道:“你擅闯公堂,该当何罪?左右,重打此人二十大板,押入大牢候审。”然后看了老胡一眼,又缓缓环视众衙役,道:“怎么,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秦三见老胡他们左右为难,道:“好朋友们,尽管动手,难道我秦三还会怨恨你们不成么?”说毕,看了周虎一眼,趴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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