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警官沉着脸子催我快走，我放开张力，我怕他伤感。张力把我叫住：“陆哥，尹欧过几天就开学了，你得劝她呀，她可听你话了！另外，她开学的时候，你替我送送她，给她拿点钱，让她多买一些书看。”
　　我狠狠的说：“张力你都这逼样了，还惦着那丫头，是不是现在丨警丨察不打人你找抽啊！”
　　张力没接我话茬：“陆哥，我的事你别跟我妈说，就告诉她我到外地去了。你常去看看我妈，我两个嫂子对我妈不好。。。。。”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我买了些青菜熟食直接到张力家，告诉老太太张力替我办事出差了。老太太煮的玉米，从铝锅里拿了几个给我吃，我们娘儿两个边啃边看电视。坐了一会 出来我去找大饼，我把情况和他讲清楚，让他先借一万块钱给张力办事，刘警官给我透底说给伤者两万，找关系活动得两万，最少得五万能摆平。我的几个钱大部分压在瓶瓶罐罐上，拿不出来。大饼支吾半晌回答我他不想掺乎进去。我有点生气：“张力是为了你小姨子出的事，你有人心没有啊大饼？”

　　大饼说：“她想做传销就去做嘛，张力管闲事干什么哩。咦——”
　　我看了好半天大饼，平时特讲意气一人，怎么变这德行了！我指着他圆圆的饼脸说：“你狠大饼，你厉害武财富！妈张力出来你就给我从他门市房滚出去，别说没提前通知你丫的！”我扭头就走，大饼在后面叫我，我头也没回。大饼跑几步抓住我手：“陆哥你咋就这么火暴呢？你得让我说完话呀陆哥。我拿8000吧，怎么样？我立即给你上银行取去。”

　　我站在黄昏的大街上，北京滚滚的人海车流淹得我意乱情迷。我一字一声的说：“现在晚了，你刚才想什么了！”
　　十二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我躺在床上看已被翻破书皮的《庄子》。据书里的注解说这“神人”是个女的，所以才有什么“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的女人专用 形容词。我在八年前就用粗笔在注解的旁边写上了：“纯属放屁，神人何来男女之分？”可是我真的盼望自己有“乘云气，御飞龙”的本事，每天不再为生计奔走，不再为赚钱忙碌，不再在张力出事的时候无能为力。

　　我努力的思索到那里找那么多的钱，我给寇睿打电话，她答应先给我2万；我不能要赵玲拿钱，她刚买的“飞渡”，自己还转不过来。我这里有一万，差的两万怎么办？我琢磨了一夜，早晨起来眼睛跟兔子似的。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在大饼的铺子外面叫住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尹欧：“作传销要求穿漂亮怎么着？”我故意挖苦她。
　　“哎呀是陆哥，你怎么不来看我呢？你不说要给我补课吗，怎么就没下音了？”尹欧特别的热情和成熟！妈的，传销真能改变人。
　　“我这不给你补来了吗！走，咱找安静地儿开讲。”
　　“你是为张力的事来的吧？”丫头就是身上毛儿少，毛儿多能赶上猴子了，机灵得很。

　　“你对张力有什么看法没有？”我问。
　　“没有啊，就朋友呗。你都知道的。”
　　“那你明不明白他喜欢你？”
　　丫头支吾着说：“我能感觉得到，但是陆哥感情这东西很难说。”
　　“你应该明白的告诉他，喜欢就和他相处，在接触中磨合；不喜欢就不要接受他的殷勤，免得张力误解。你也知道张力是个直性格，你这么拿他闹，也闹的太过了。”

　　尹欧眨巴着美丽的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我觉得我挺喜欢我们王老师，素质高不说吧还特能鼓励人，不论处境多困苦，他都能乐观的面对。他刚做传销的时候身上只有几十块钱，在北京一个朋友和熟人没有，睡车站，吃盒饭，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再看，每月收入有十几万！”
　　我知道丫头已经魔障了。是那种典型的“传销狂热综合症”，最不可救药了，只能让她自生自灭。可我又心有不甘：“尹欧，那些都是假的，编出来的谎言来骗你们这些新人的！你以为这世界上一个月赚十几万有他说的那么容易？那大街小巷都是拎着口袋捡钱的人了。我在社会上混的背都驼了也没碰上月收入那么高的人。”
　　尹欧小嘴一撇：“王老师是个真正的人才，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我继续对丫头进行策反：“这人才呀，我认为只有三种。一种叫‘顺理成章型’，第二类叫‘风平浪静’型，另一类叫‘逆水行舟’型。如果把一个人合适的人放到了合适的位置，赶上合适的形势和环境，他大发了，没什么好崇敬的，顺理成章的事，属于“成事在天”的人。什么石化总公司的董事长啊，什么钢铁集团的老总啊，我最不佩服的是这类人，天天人逼似的坐着飞机满世界溜达。如果一个人靠自己的能力从一件小生意做起，脚踏实地的苦干加巧干，一步一步无风无浪，到几十岁的时候混成了气候爷们儿，只能叫人尊敬。像“格兰仕”的掌门人，是从一家只有四五个人的小鸭绒车间做到现在几十亿身家的地位。这第三种是最让人佩服的，在生意场上摔摔打打，几起几落，身死心不死，皮烂筋还在，这才是硬汉子。你看史玉柱，前几年做的“脑黄金”，赚了无数的财富，但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跨了，到处被人告，被人追，被银行讨债，不名一文。现在人又弄一个“脑白金”，连他妈广告都敢说‘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就收脑白金’，霸道的很，这是歌儿里唱的‘真正英雄’。你的王老师充其量是一半卖嘴皮子半卖大力丸的骗子，你还别不爱听，就你这样涉世未深的孩子容易上当。你别以为他给你讲的什么提高自己呀，团队精英啊，人生价值啊是真的教你成熟，他是用很巧妙的手段为他自己打造一个营销团队，目的仍然逃不开马克思说的经典语言——占有你劳动创造的价值。”

　　我一口气说得好险憋死。
　　尹欧说：“陆哥你还是讲古典文学有意思，你刚说的我都不懂。”妈妈的，我磨讥半天，丫头压根没听，我都想在墙山个撞死。我渐渐把话题往张力身上靠：“张力折进去了，你怎么看？”
　　“我能怎样呀。王老师的眼睛得养几天呢，你还说张力呢你！”
　　“他的伤到底咋回事呀尹欧？”
　　“眼底出血吧，好象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你跟你王老师说说，让他出来后到分局录个笔录，说是他先动手打的张力，张力还手时自己不小心摔的，行不行？你王老师的药费我给出！”

　　“我知道你想让张力出来。可法医都检查过了，就要出鉴定了。再说我们王老师是正直人，不会说假话。”
　　我越听越气：“那你就这样让张力白为你付出了？”
　　尹欧看着我气呼呼的样子说：“陆哥我和王老师去说说，看他什么意思。”
　　“你也老大不小的人，清楚什么是人办的事，自己掂量掂量。”我拿出500块钱给她：“这是张力让我给你的，他让你把学习搞好，买几本书看也比传销强。”
　　尹欧死活不要，我把钱扔地上就走了。

　　我没吃晚饭，在张力家里陪着老太太坐着聊天。老太太说今天上街，马路边有甩货的，给我和张力每人买了一条大裤头，拿出来让我穿上试试。我说我回家再试吧，您老买的东西还能不合适了？！
　　我在张力的屋子里翻出了一盒“桂花茶”装塑料袋里提着告别老太太，老太太嘱咐我明天星期三，又到包饺子的日子了，让我11点半就过来吃，我答应着踢塔踢塔的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