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应该庆贺庆贺。”任明脸上现出一丝笑容，但随即就消失了。
　　在机关工作，最热闹也最无聊的事就是在酒桌上。虽然圆桌本身没有什么主次之分，但是，人们硬要排出个座次不可。官场上约定俗成，面对电视或者门口的座位是主位，因为它视野开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晚宴，席设春暖花开酒家。下班时间一到，吴米就开着车把任明、陈达和小薇拉到了酒家。吴米作为科长，又是做东，本来应该坐在主位。可吴米并没有坐到电视对面的主位上，而是把这个位子放空，等着黄才人的到来。


07 同事朋友（6）

　　任明不知道等一下黄才人要来，就说：“吴科，你要坐到主位上，我们才敢就座呀。”
　　吴米笑了笑：“等一下黄科也要来，这个位子还是让给他吧。”
　　任明眨眨眼，没有再说什么。
　　陈达眨了眨眼，说：“哪个黄科？还要把主位让给他。”
　　吴米说：“人事科的黄科呀。”
　　“吴米，你是科长，黄才人也是科长，再说，你马上就是副处长了，凭什么要把主位让给他，不行不行，你得坐主位……” 陈达坚持着，说着就要把吴米往主位上推。

　　“老陈，你的好意我领了，人家黄科毕竟是我们的客人呀，就让他坐主位吧。”吴米挪了挪屁股，坐在了主位左边的位子上。
　　陈达看到这个样子，没办法，也就挨着吴米坐到他左边的位子上。心想，这个吴米，今天对他换了一种叫法，叫他老陈了，心里也就痒了起来。叫他老陈，意味着他成熟了。他成熟了，任明也成熟了。这样下来，吴米提拔走了，顺理成章，任明提上科长，他就可以当副科长了。
　　任明坐到了与吴米一个座位之隔的位子上。他看了看还在边上没有入座的小薇，说：“小刘，你也坐下来吧。”
　　“好，我还是先给各位领导泡茶吧。”小薇没有马上入座，端起茶壶就要泡茶。
　　吴米看了看小薇，放低了声音说：“你坐下来，坐下来，泡茶的事让服务员来做。”

　　中国人爱面子，特别讲究论资排辈。君臣父子，长幼有序，不能有丝毫差池，否则就是大不敬。小薇在任明边上坐了下来。坐是坐下来了，可小薇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在机关工作，就是不一样，什么都要讲个排列顺序，开会要排，吃饭要排，就连出入电梯也要排。在官场，每个人都要了解自己的位置，千万不能越雷池一步。不，半步也不能越，越就是越轨，越就上不了轨道。

　　就在小薇还在琢磨座次的时候，黄才人进来了。
　　吴米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客气地把他引到主位上。
　　任明和陈达本来不想站起来，看到吴米站了起来，也只好挪了挪屁股。
　　黄才人先是谦虚了一番，没有马上坐到主位上，左右看了看，说：“吴科，这个主位你来坐才对哟。”
　　吴米客气地说：“你坐你坐，你不坐，我们都不敢入座了。”

　　小薇发现黄才人走到主位边上犹犹豫豫的，就快步走到主位边上，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这样，黄才人也就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大家坐，大家坐，坐呀。”
　　等大家坐下来后，吴米凑到黄才人耳边，说：“黄科，今晚吃点什么好呢？”
　　黄才人宽厚地笑着说：“菜还没点呀？”
　　吴米慢慢地说：“领导没来，我们不敢随便点呀。”
　　“领导没来？”黄才人看了看对面的小薇，说，“哪个领导还没来？”

　　吴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笑了笑，给黄才人递了一根烟后，又给任明递了一根。
　　任明摆摆手，没有说话。
　　陈达站了起来，从吴米手上接了烟，说：“是呀，哪个领导还没来？”
　　小薇眯了黄才人一眼：“领导，就是您黄科长呀！”
　　黄才人眼光落在小薇脸上，嘴角一动：“我算什么领导。如果要说领导的话，就是你们吴科长了。不，应该叫吴处长了。”

　　吴米客气说：“哪里哪里，黄科你管人事的，才是领导呀。”
　　黄才人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说是领导，在座的同志都是领导的，小刘，你说对吗？”
　　“对对对，黄科长，您是管人事的，现在，我们吴科提上去了，下来，还有我们任副科长也该转正了吧？”小薇顺势说。她想，吴米走了，任明应该有机会上来，所以也利用拍黄才人马屁的机会借道拍一下任明。

07 同事朋友（7）

　　黄才人侧过脸来看着吴米说：“任科呀，大有机会呀。吴处长，你说是吗？”
　　吴米顺势说：“对对，调研科长除了任科，还有谁有资格、有能力上呀。”
　　“谢谢两位领导。”任明知道小薇也是随意说说而已，但还是好高兴。
　　陈达坐在一旁闷闷不乐的，小薇乖巧地说：“黄科，我们任科的事就靠您了。还有，达哥，也该动一动了，也要靠您支持呀。”
　　黄才人看了吴米一眼，说：“吴处长，我看你们调研科同志非常团结呀。”
　　吴米使劲地点点头，说：“黄科，这让你说对了，我们调研科这几个人就是非常团结，可以说是铁板一块。我走后，关于任科和老陈的事还要你大力扶持呀。”
　　黄才人有点激动了，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大家互相支持就是了。”

　　“吴处，还是先点菜吧？”陈达见他们几个人互相吹捧，说了一大堆肉麻的话，有点烦了。他想，提拔的事，关键还是要靠自己。但是，小薇能把他的事提出来，不管有用没用，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对对，先点菜，先点菜。” 吴米接过陈达的话，拍了拍手，叫服务员进来。
　　服务员进来了。
　　吴米客气地把菜牌递给了黄才人。
　　黄才人摆了摆手说：“吴处，你点就行了。”
　　“好，我点就我点。我们只有五个人，来点精华的。对了，你给我挑一个大一点的龙虾，虾肉刺身，虾头嘛，煲粥。另外，再来一个鲍鱼煮番茄，再加上一个……一个，对了，来条鲳鱼清蒸，还有还有，响螺橄榄汤……”
　　黄才人打断了吴米：“够了够了，不要再点了，一个龙虾就上千块了，吴处，我们都是自己人，不必破费。”

　　“难得请黄科出来聚一聚，这点菜小意思。” 吴米看了看手腕上金光闪闪的帝舵手表，对服务员说，“时间不早了，快点上菜。”
　　无酒不成席。要是在平常，吴米跟科里头的人喝酒，顶多是上点海门啤酒。这一餐不一样，吴米特意从家里带了一瓶轩尼诗。这瓶酒，是一个市人大代表送的，因为他为那个代表写了一个提案。说起来，一个提案换一瓶酒，挺有意思。当初，那个代表请他写提案，吴米问写什么内容，代表说看着办就行。看着办就行，这样的人大代表真的能代表人民的呼声吗？

　　第一道菜上来了。好大的一个龙形木船盘，被切成一片片洁白的龙虾肉置于莹白的碎冰之上，旁边摆着被掏空的虾头与虾身的外壳，按龙虾的原形摆在木盘中。船盘上的虾头一对绿豆一样凸出的眼睛还活动着，一对长长的根须也在不停地摆动着。
　　小薇心坎掠过一丝不忍。酒家为啥要这样做呢？无非要使食客认为他们没有偷工减料，上的肉就是这么大的龙虾，这样，做东的人有面子，食客们也能饱尝一下龙虾那五彩斑斓的色彩。
　　吴米并没有在意小薇的感想，他拿起一双公筷给黄才人夹了几片龙虾肉，放到他桌前的盘子上，说：“黄科，尝一尝。”
　　“谢谢。”黄才人拿起筷子把龙虾肉夹了起来，蘸了点用姜丝、葱丝、生抽、花生油和芥末一起调成的配料，送到嘴里，又甜又脆又辣的感觉从舌尖滑入肚子里面。这种感觉妙极了。妙是妙，可这一口就要花掉几十块钱哟。
　　小薇没有动筷，她看到黄才人被芥末呛得有点变形的脸，偷偷笑了。

　　黄才人看到小薇正对着自己笑，就说：“小刘，笑什么，快吃呀。”

07 同事朋友（8）

　　“好，好。”小薇站了起来，给黄才人和吴米、任明和陈达依次斟起酒来。
　　吴米欠了欠身，说：“小刘，你坐下，让服务员来。”
　　一个长得有点像电影演员周迅的女服务员进来了。本来，吴米想臭骂她一顿，忽然发现她长得不错，口气就软了下来：“小姐，你不要乱走，给我们斟酒。”
　　女服务员点了点头：“好，好。”
　　吴米站了起来，说：“黄科，还有我们调研科几位兄弟，我，我今天请大家来……”
　　黄才人白了吴米一眼，说：“吴处，你们调研科几位兄弟？你不要忘了，你手下还有大美人呢，你不要，我可要了。”
　　小薇嘻嘻笑了，可心里并不是滋味：说什么要不要的，自己成什么了。哼！这些男人，酒还没喝，就醉了，真不是东西。
　　吴米拿起一片纸巾，抹了抹脸，说：“黄科，你不要急嘛，我话还没说完，我们科几位兄弟外，还有一个小妹小刘同志……小刘，你说对不对？”
　　小薇眼睛眨了眨，说：“在座的各位既是我的领导，又是我的大哥。”

　　吴米说：“这就对了。这样吧，我敬大家一杯，以表谢意，大家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