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米明白了。机关里头，同事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就算平时酒杯可以咬到崩了边，一旦碰到个人利益发生冲突，背后在酒杯下毒的大有人在。

08 宰相家人（1）

　　日历一页页地翻了过去。
　　吴米的任职通知下来了。他提了市府办调研员后，就到重庆下面一个山区县挂职任副县长。
　　一个月后，任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调研科科长。只是陈达还是半天吊灯笼——四搭无向。一开始，他以为任明提上了科长，顺理成章，他该提成副科长。可是，他还是一如继往当他的科员。
　　小薇还没转正，也就无所求。人到了无所求时，心态就自然平衡。几个月下来，总是有调不完的研，写不完的材料，开不完的会，发不完的文件，协调不完的事务，陪不完的客人，节假日加班加点更是家常便饭。对这工作，她慢慢适应了。
　　由于事务多，人手少，任明提上调研科长后，就对科里的工作作了调整。吴米任调研科长的时候，不敢放手管理。可任明不一样，他跟王光之间有着道不透说不明的关系，换句话说，他的背后有王光撑腰，他不怕雷娟。所以，他要改变过去有人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现象。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任明一上班，就叫小薇给陈达和雷娟发个短信，通知他们即时到科里来参加科务会议。
　　雷娟待在家里炒股票，看了小薇发来的短信后，像过去一样，眼都不眨一下，不理不睬。

　　九点钟，任明发现雷娟还没到办公室，就打电话要陈达和小薇到停车场来。
　　小薇第一个到停车场，疑惑地问：“任科，您不是通知大家在科里头开会吗，咋换到停车场了？”
　　任明坐上了驾驶室，盯着小薇：“短信发出去了？”
　　小薇坐到了副驾座上，说：“半个小时前就发出去了。”
　　任明把车发动起来：“确信雷娟收到了吗？”

　　小薇点了点头：“我的手机有反馈提示，雷娟收到了。”任明说：“收到了就好。哎，陈达呢？”
　　小薇向车外望了望，说：“陈达，哦，来了。”
　　陈达一头钻进车后座，抬头就说：“任科，去哪呢？”
　　任明一打方向盘，把车开出了政府大院，才说：“到雷娟家。”
　　陈达耸耸肩：“去那个老女人家干吗？”
　　“开现场会。”任明黑着脸，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雷娟住的新建不久的高档小区。
　　小区环境相当不错，花红草绿，环绕在一口人工湖边。一幢幢几十层高的楼宇下，来往的人却不是很多，显得比较冷清。
　　任明事先也不通报，到了雷娟的家门口，摁起门铃来。

　　“叮咚、叮咚……”
　　雷娟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抱着手提电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红红绿绿的股票。听到门铃响，以为是送矿泉水的人来了，拍了拍屁股起来开门。
　　一开门，雷娟傻了，来的不只一个，而是三个。来的不是送水工，而是她的科长和她的同事。
　　雷娟怔了一下，连说：“哦，是任科长大驾光临，进来进来。”
　　任明踏进客厅，放眼一看，做过副市长秘书的家就是不一样。这是两套一百二十平米房子打通的套房，相当宽敞，仅客厅就有四十多平米，陈设华贵。大屏幕等离子电视机挂在墙面上，一下子就把人的视线抢了过去。电视下面的两侧，摆着两个半人高的花瓶，插了鲜艳的玫瑰花。就连沙发前面的钢化玻璃茶几下面，也撒满了玫瑰花瓣，整个客厅弥漫着浓浓的玫瑰清香。只是与客厅相邻的大阳台墙角上，零零落落地堆着七八个空啤酒瓶，或平放、或竖立，似乎是诉说着主人落寞的心情。

　　任明、陈达和小薇坐到了沿着墙边摆放的的确良布艺沙发上。

08 宰相家人（2）

　　任明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一张信纸和一支铅笔，纸上还写着几个股票的价格。
　　雷娟把任明引到客厅后，快步抓过沙发上的手提电脑，把盖子合上，拎到书房去了。
　　小薇发现电源没关，就站了起来，说：“雷科，电脑电源还没关呢。”
　　雷娟就怕任明发现她在家里炒股，假装没有听见小薇的话，心里却嘀咕道：这小女人，多管闲事，哪壶不开提哪壶。从书房出来，她笑眯眯地从厨房的冰箱中拿出一袋水嫩嫩的橘子，挑了几个大的，一个个地往任明手中递了过去。
　　任明接过橘子，放到茶几上，抬起手摸了摸光光的额头，以关切的口吻说：“雷科，现在身体好些了吧？”

　　“好是好些了，但是，还是老样子呀。没办法，人老了。” 雷娟翘起嘴，不自然地说。她见任明把橘子搁在茶几上，就拿了过来，剥开后又放到任明面前。
　　任明掰开一小块，放到嘴里吃了起来：“雷科，身体不好，就要抓紧到医院检查呀。”
　　“病嘛，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妇科病罢了。”雷娟轻描淡写地说。回过头来又对陈达说：“小陈，吃橘子呀。”
　　陈达表面上一动不动，心里却在暗暗嘀咕：你雷娟就是雷，给任明剥橘子，不给我剥，我就不吃你的橘子。像她这样的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要说是剥橘子，就是剥掉自己的衣服让男人吃，你也愿意吧。可惜，你这么老，就算你愿意，男人不一定也愿意呀。突然想起上次在公共厕所里看到的那条男勾女的公式：男人想要勾的女人的年龄等于男人年龄的一半。陈达嘿嘿笑了起来。

　　任###知肚明，雷娟身体好着哪，哪有什么病。但是，还是试探着说：“雷科，我有一个中学同学，就在市人民医院当妇科医生，水平不错，要不，找个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谢谢，谢谢，妇科病呀，还是找女医生方便一点。”雷娟马上摆了摆手。她知道，这个任明，比吴米精明多了。一旦真的跟他去看病，不就露出破绽了嘛。
　　任明暗自思忖，该如何将一将雷娟的军呢？他低下头来，准备转入正题，见陈达和小薇正襟危坐，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说：“你们吃橘子呀。”
　　小薇主动剥开了一个橘子，正准备送入嘴里的时候，发现陈达瞪大眼珠，盯着她，随手把剥开的橘子塞给了陈达。
　　陈达接过橘子，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小薇，一半自己吃了起来。
　　雷娟看了看小薇，又看了看陈达，拿起茶几上的一包中华烟，抽了一根递给了任明。
　　任明接过烟，放到烟灰缸上，一眼发现烟灰缸上还有几个来不及收拾的烟头。心里不由得思量起来，雷娟平时并不抽烟，怎么会有烟头呢？看起来，这个女人离了婚，还是离不了男人呀。男人是什么，男人是秤砣，女人是什么，女人是秤，秤能离开了砣吗？想到这，一阵厌意袭上心头。他转了转眼珠，忽然面对小薇，严肃地说：“小刘，我今早叫你通知大家到科里开会，你通知了吗？”

　　小薇睁大眼睛，惊道：“通知了。”
　　任明转过脸来，看了看雷娟：“雷科，你接到通知了吗？”
　　雷娟勉强笑了笑，脸色一下子发白，一会儿又转白变红：“哎呀，不好意思，我没接到通知。”
　　任明知道雷娟撒谎，为了敲山震虎，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向小薇厉声道：“小刘，你说你通知发出去了，雷科为啥没收到呢？”

08 宰相家人（3）

　　小薇心里扑通地跳了起来，真想把自己手机里已发给雷娟的提示字眼拿给任明验证，但抬眼间，看见任明正对她眨眼睛，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不好意思，我忘了。”
　　任明发火了：“忘了，你一日三餐怎么不会忘记，我现在通知你，你要在科务会议上作深刻的检讨，检讨！”
　　“好，对不起，我检讨，我检讨。”小薇心头一沉，眼眶一下子红了。任明是一科之长，雷娟也是一个正科级干部，这母老虎的屁股也摸不得。她不好在雷娟面前对证，只好把委屈吞进肚子。但她把短信发给了雷娟，任明是知道的呀。
　　“好了，任科，人家小姑娘刚参加工作不懂事，就原谅她这一回吧。”雷娟侧身瞟了任明一眼，眼神有一丝慌乱。别看任明平时不声不响的，原来也有发脾气的时候。雷娟很明白，这脾气看着对准小薇，其实是冲着她来的，她不想把事情搞大。
　　任明口气缓和了下来，说：“好，既然雷科开口了，也就这样吧。”

　　小薇眨眨眼：“谢谢雷科，谢谢任科。”
　　任明瞟了小薇一眼，欲言又止，回过头对雷娟说：“雷科，我跟你商量一下，现在我当科长了，我准备制定一个科里的规章制度，你说行吗？”
　　雷娟知道任明这次能越过办公室内几个资格比他老的主任科员、副科长，一下子提上科长，上面没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也就客气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任明笑道：“你支持？”
　　雷娟不知是计，忙说：“支持支持，我当然支持。”

　　任明舒了一口气，坐回到沙发上：“从今天开始，我们科几个人不管是谁，包括小刘、陈达，当然了，也包括我，只要没有下基层调研，必须准时上班……”
　　雷娟下意识地悄声问道：“准时上班？”
　　任明点了点头，眼光落在雷娟脸上，久久没有离开：“而且，必须到我办公室签到。这一条，大家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