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任明走上前来，说：“闪开！这是市政府王秘书长，你们闪开……”
　　高个子民工脚步挪了挪，并没有闪开的意思。
　　王光转过头来，瞪了任明一眼，说：“小任，对民工兄弟说话客气一点。”

　　说完，王光拉了拉高个子民工的手，温和地说：“兄弟，你贵姓，叫什么？”
　　“什么贵不贵的，我们都没饭吃了，还有什么贵不贵的。我姓陈，叫强。咋啦？”
　　王光和颜悦色地对陈强说：“小陈呀，你跟那班兄弟说一下，让他们在外面等一等。你哪，跟我们到售楼处，一起谈谈，好不好？”
　　陈强环视了民工一眼，见民工们也没有反对，就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同意了。
　　民工们迅速让出一条路来，王光他们这才走进了十几米远的售楼处。
　　售楼处装饰得相当高档，进得大堂，雕梁画栋、宫灯高挑。厅堂里条形桌上，有序地摆放着瓷瓶、古董。要不是中间摆了几个沙盘模型，还有靠墙一角摆着洽谈桌，以及通道里面的样板间，还以为是进了星级酒店的大堂呢。

　　可是，与这么豪华的售楼处不相配的却只有一个售楼小姐坐守。好在这个售楼小姐长得很有吸引力，身材高挑，皮肤细嫩，被牛仔裤包得紧紧的臀部圆滚滚的，一点多余的肉也没有，十分性感。
　　坐了这么久，终于见有人进了售楼处，小姐显得非常高兴，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客气地招呼大家在沙发上坐下来。

09 高空跳水（5）

　　小姐忙着给大家倒水。待把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杯水，这才对坐在她面前的王光说：“老板，今天您带来了这么多客人，你们是来团购的吧？团购，我们有比较大的折扣。”
　　王光四处看了看，随意说：“小姐，这么大的楼盘，这么豪华的售楼处，就你一个人……”
　　小姐不在意地说：“是呀，最近楼市不太好，其他售楼小姐都放假了。”
　　王光把眼光落在小姐脸上：“那么，你们老板呢？”
　　小姐终于警觉起来：“老板，你们来买房，我可以全权代理呀。”

　　王光转过头来，瞟了陈强一眼，说：“全权代理，那你能代理把民工的工资也发放出去吗？”
　　小姐摸了摸自己的发丝，隐约有一丝失望在心底闪过。她快速调整了一下情绪，疑惑地问：“请问，您是？”
　　任明抬起手来，插了一句：“小姐，这位是市政府王秘书长。”
　　“哦，是市政府领导来了，失敬失敬。”小姐眉头皱了一下，马上绽开一张粉脸，“王秘书长，您来我们这里有什么指示，我们事先不知道，失敬了。”
　　王光断然说：“这样吧，你把你们老板给我请出来，我有事跟他谈谈。”

　　小姐低下头来，说：“哎呀，真不好意思，老板去了新加坡总部，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王光迟疑片刻，说：“去那么久没回来，干啥去了？”
　　小姐诡谲地说：“王秘书长，不瞒您说，您刚才进来也看到了，现在，民工围着我们要钱，老板没办法，只好去总部商量能不能调点资金过来，先还还民工的欠款。”
　　“这样就好，你们老板有这种大局意识，非常好，非常好。只要把民工的欠款解决了，下面什么事都好办。” 王光站了起来，拍了拍坐在身边的陈强肩膀，又抬起眼扫视了大家一眼，说，“同志们，大家都听到了吧，荣恒集团现在正在想办法筹集资金，解决民工工资问题，值得表扬。如果我们市所有参与城中村改造的开发商都能像他们那样，我相信，我们海门市的房地产市场，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就能逐步走入正常的轨道。侯局，李局，你们说是吗？”

　　侯局点了点头。
　　李局也点了点头。
　　王光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小姐：“请你转告你们的老板，市政府对他这种做法非常赞赏，希望抓紧把民工欠款解决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到市政府找我。”
　　小姐接过名片，职业敏感促使她立刻挤出了笑容：“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王光对着小姐，摆了摆手，就拉起陈强的手，站了起来，表情异常坚定地说：“走吧。”

　　陈强一愣，说：“就这样走？”
　　小薇走了过来，笑了笑，诚恳地对陈强说：“大哥，刚才，我们王秘书长跟售楼小姐的谈话你都听见了，这里的老板已经去新加坡调钱了，你还不放心呀。”
　　陈强站了起来，却没有挪动脚步要走的意思。
　　王光瞟了李局长一眼。李局长会意，走到陈强身旁，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小陈，你前几次到信访局上丨访丨，找不到市领导，现在市领导就在这里，也开口了，要见好就收。你现在出去吧，跟你的那班兄弟说一说，不要再上丨访丨了，也不要在这里影响他们楼盘的销售了。好不好？”
　　陈强上丨访丨次数多了，认识了李局长。现在听李局长这么一说，也就点了点头，跟着李局长走出了售楼处。

　　从售楼处出来，王光坐上了中巴车，如释重负，他对坐在身边的侯局长说：“侯局，荣恒集团如果能把钱调过来，问题就好解决了。”

09 高空跳水（6）

　　侯局长想都没想，附和着说：“对对。”
　　王光掉过头来看了看坐在身后的李局长，说：“李局，你说呢。”
　　李局点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不知名人名苑咋样了。”
　　王光拍了一下大腿，说：“现在，我们就去名人名苑现场看看。”
　　李局头朝窗外，赶紧附和道：“好。”
　　在后面一排的小薇，看着侯局长和李局长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来。看这两个局头，平常在他们局里头发号施令，到了王光面前，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了。是呀，下属在领导面前，就没有了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头脑就寄生在领导的头脑里面去了。要不，怎么会有“领导叫我干啥就干啥，叫要傻干就傻干”呢。

　　说话间，车子就到了名人名苑楼盘处。
　　冬日，阳光明媚，名人名苑广告牌醒目的金黄色调，远远就给人温馨热烈的感受。广告牌一侧，高大的拱形门楼造型新颖，壮观别致，红色屋顶鲜艳夺目，浅黄色墙壁高贵典雅，左右两侧是对称的二层小楼，大门两边的四根大理石圆柱托着浅黄色和蓝色的弧形门楼，再加上仿古式的黑色铁门，整个大门既古色古香，又极具现代气息。串串红色灯笼点缀其间，处处彰显气派和尊贵，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小薇趴在车窗外，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高档住宅区内的一套房子啊？
　　就在小薇苦思冥想的时候，中巴开进了小区中间的一个中心广场。
　　在一幢三十八层尚未封顶的高楼边上，只见一个男子攀挂在四十多米的塔吊上，左腿悬空，右手扶在塔吊的铁管上。
　　塔吊在空中随风轻轻摆动，从地面往上看去，男子随时有坠落的危险。
　　王光从车上出来，看了这场景，顿觉毛骨悚然。心里暗暗骂道：这李金念怎么搞的，搞出人命的事来，天王老子也没办法收拾啊。

　　塔吊下的一片空地上，站了几百个民工。
　　民工们开始三五成群地闲聊着，看到有中巴进来了，还下来十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就朝着塔吊高声喧哗起来：“跳呀！跳呀……”
　　见此情景，王光来不及多想，拔开人群，闯入民工中间，高声说：“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人群并不理会王光，还是继续叫闹。
　　李局长走到一个水泥椅子上，挥起手，大声叫了起来：“民工兄弟们，民工兄弟们，请大家不要叫了，市政府王秘书长来了，请大家安静……”
　　民工们终于静了下来。
　　王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那个人为啥上塔吊呀？”
　　民工们七嘴八舌：“为啥，拿不到工资，要跳楼了。”

　　王光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拿不到工资，也不能轻生呀。这样吧，你们劝他下来，我们有事好商量。”
　　民工们跺起脚来：“商量个屁，我们已经好多次到市政府信访局去上丨访丨了，从来没有见到一个市领导跟我们谈。”
　　王光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烟来，分发给了站在他面前的几位民工，亲热地说：“现在，我不就来了嘛。我说民工兄弟呀，你们派几个代表来，我们谈谈好不好？”
　　民工朝塔吊的方向指了指：“要谈，你跟那个人谈。”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光没法子，把手上的香烟扔到地上，抬起头朝上望了起来，高声叫道：“上面的民工兄弟听着，听好了，我是市政府秘书长王光，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谈……”

　　塔吊上的男子伸出一只手来，摇了摇：“谈，有什么好谈的，拿钱来，不然，谈个……屁……”

09 高空跳水（7）

　　男子离地面有四十多米，王光什么话都听不清，隐隐约约之间，只听到一个“屁”字。王光觉得很不是味道，马上对任明说：“快，快！通知消防局的人来！”
　　任明一听，马上打了个报警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