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试点，哪一家房地产公司都想争呀。因为，我们的城市有山有海，自然风光优美，空气质量好，在这里买房的人百分之四十都是外地人，外地人进来了，孩子要读书，没有户口进不了公办学校，所以这些人都很想能有个户口，能把户口弄进来了，这个楼盘肯定畅销。”
　　“你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为了体现政府的公正、公平，我想，要找就要找有代表性的公司，有代表性的楼盘。”
　　“你认为哪家有代表性呢？”
　　“秘书长，不知您注意到了没有，进入我市参与城中村改造的主要有两类企业，一类是外资企业，一类是民营企业。外资企业的代表是新加坡的荣恒集团，他们承担了海湾头改造工程。这一片旧村的居民，在开放初期普遍富裕起来，大多数都盖起了新房，但缺乏统一规划，沿袭传统的农村居住习俗，有新房无新村；建筑密度大，土地利用率低，违规用地和建筑屡禁不止，村中除住宅外，还建了好多厂房，连为一体，一线天、握手楼比比皆是，一旦发生火灾，消防车也无法进入呀。加上好多房屋出租给外来人口，治安形势日趋严峻，黄赌毒很厉害。荣恒集团中标后，投入了约22亿元进行全面改造，建起华庭山水，除了382户回迁房外，只卖了400多套，楼价也从一开盘的每平方5000多元下降到4000多元，目前，还有400多套卖不出去呀。我想，我们市是以外资经济为主，对这家企业要给予重点保护，不然，就会挫伤了大量外商继续在我们这儿投资的积极性。”

　　王光点了点头，又问：“还有一家呢？”
　　任明缓缓地说：“还有一家就是民营企业的代表，名人名宅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这一家的情况咋样？”王光抬眼注视着任明，其实他对这一家的情况了解得不比任明少，这一家的老总就是李金念，他们经常在一块喝酒。但是，他必须把任明的话套出来。
　　任明一五一十地说了开来：“名人名宅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改造的是大吉村楼盘，这个旧村建筑密度大、道路不成系统、治安混乱、公共服务设施缺乏，特别是既要保护优秀的建筑遗产，如古住宅建筑、祠堂，又要通过改造引导社区形成文明新风尚，难呀。这家公司不惜投入了几个亿的资金，现在名人名苑建成了，村民按照原来居住的面积给予了一比二的面积补偿，高高兴兴地住上了新房，村民的利益得到了保障，政府也得到了为民办事的好名声，可是，同个问题，他们也有好多房子卖不出去呀！房子卖不出去，民工的工资也没了，这家公司的民工经常到市政府来上丨访丨呀，有时连市政府的大门口也被上丨访丨的民工堵住了。”

　　王光双眼盯着任明，沉着地说：“如果从这两家公司中找一家来做试点，你认为哪一家好？”
　　任明又抬了抬眼镜，沉默片刻，摇摇头说：“很难定呀。本来，从全市经济发展大局来讲，挑荣恒集团可能好一点。可是……”
　　王光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可是什么呢？”
　　“名人名苑公司是省城来的民营公司，民营经济是我市的薄弱环节，也应给予大力扶持，不然……”
　　王光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我看这样吧，这份报告我们先不提交市政府常务会。现在呢，分管城市建设的丁副市长又出差了，这样吧，你打电话给建设局的侯局长、信访局的李局长，还有你们调研科的几个人，明天我们一起到这两家公司的楼盘现场考察一下，看看具体情况，再确定挑哪家做试点，然后再报常务会讨论。”

09 高空跳水（3）

　　“好，我现在就去通知侯局和这两家企业。”
　　“慢，侯局你可以通知，这两家企业的老总你就不要通知了。”
　　“不通知他们，我们去了谁接待呀？”
　　“不通知他们，我们才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呀。”
　　“好。秘书长，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你先回去吧。”

　　待任明离开办公室，王光点了支烟，刚要吸，想起要给李金念打个电话，就把烟掐灭了：“李总呀，最近公司咋样呀？”
　　“哎呀，我的秘书长大人，你也不来关心关心，现在公司麻烦大了，房子卖不出去，民工的工资也无从着落，要不，民工也不会整天去市政府门口闹事呀。”
　　“李总，我跟你说，民工到市政府门口闹事，影响很不好，周市长非常恼火，已经通知市公丨安丨局做好应对措施了。你要注意呀。”
　　“我又有什么办法，当初，你们政府动员我们来参与城中村改造，说得多好听，村民、开发商和政府三者得益。现在倒好，村民得益了，政府得名了，我们呢，我们的屁股却惹了一身屎。你也知道，不是我们不发工资给民工，而是公司资金周转不过来呀。”
　　“哪你要想办法把房子卖出去呀。”王光试探着说。

　　“我有什么办法，海门市一下子二十多个城村中集中改造，小小的两百多万人口的城市，一夜之间，增加了几百万平方米的商品房，卖给谁呀，卖给农民养猪呀。再说，人家买了房，又不能入户口，小孩进来了，没书读，谁买房呀！”李金念气鼓鼓地说。
　　“李总呀，如果你的楼盘有户口指标，你的房子能卖出去吗？”
　　“话要这样说，有户口指标，肯定能卖出去，至于能卖出去多少，就要看政策是如何制定的。如果所有的城中村改造楼盘都有户口指标，就要看各个楼盘的地理位置、建筑品质和价格定位了。”
　　“李总，你听好了，如果只有你一家有户口指标呢？”
　　“什么，只有我一家公司有户口指标，哎呀，秘书长呀，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
　　“再生父母，我不敢当，你嫌我老呀。”

　　“不敢不敢，秘书长，是不是有什么好政策要出来呀？”
　　“你鼻子挺灵的哟，好政策，有是有，但是要你自己去争取啊。”
　　“这样吧，今晚，我们聚一聚，喝一杯，你指点指点？”
　　“算了，今晚我没有时间。这样跟你说吧，我们办公室最近搞了一次调研，初步有了一个方案，就是准备找一个楼盘做试点，购房入户。”
　　“哦，这真的是好办法，找我们做试点就行了。”
　　“现在，初步确定两个楼盘作为试点单位候选，一个是荣恒集团开发的华庭山水，另一家吗……”王光慢吞吞地说。

　　“另一家是谁，有没有我们？”
　　“你急什么，另一家就是你们名人名苑。”
　　“好呀，谢天谢地，谢秘书长你了。”
　　“李总呀，你现在还不能谢我，到底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
　　“哪咋办好呢？”
　　“我明天上午会带一个调研组去这两个楼盘现场考察，你可要做好准备呀。”

　　“好，我做好准备，来多少人，我现在就订明天中午的酒席。”
　　“你不要动不动就喝酒喝酒的，要动动脑子，都什么时候了，整天就知道喝酒。”
　　“这……”
　　“你不是说整天都有拿不到工资的民工来政府上丨访丨吗，你能不能改变一种方式……”
　　“方式？什么方式好呢？”
　　“这我不管，我也不知道，反正，要有一点压力，越大越好。”

09 高空跳水（4）

　　“压力，我把民工都赶走？”
　　“哎呀，我说你的脑子长到屁眼上去了，怎么想事想歪了。”
　　“哦，我明白了，你们政府调研组来了，民工只有找你们才能得到解决……”
　　“好，就这样。”
　　次日上午九点，王光带着市建设局的侯局长、申科长，信访局的李局长，市府办调研科的任明他们一行十来个人，坐着一辆中巴，浩浩荡荡到了华庭山水现场考察。

　　远远看去，这个楼盘依山而建，高贵典雅的现代住宅建筑，或回廊、或亭台、或山涧、或水榭的自然园林景观，错落有致，开阔的栋距和三面采光的点式楼宇布局富有韵律感，好一派花红草绿。
　　进入大门的左侧，十来幢给原村民做回迁房的低层住宅建筑，家家户户贴了红联，大部分村民都搬进来了，显得热闹非凡。
　　可右侧的高层住宅建筑却显得冷清多了，每幢三十多层的建筑，只有七八户有人住了进去。
　　王光第一个从车上走了下来，当眼光从左侧转到右边的时候，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背着手走到售楼处前，突然被上百个一直躲在售楼处背后的民工围了起来。
　　王光停住了脚步，一脸不悦：“干什么？”

　　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高个子民工高声叫了起来：“你们是来买房的吧？”
　　王光板着脸：“怎么啦？”
　　高个子民工唬着脸：“怎么了，这个楼盘的开发商欠了我们几个月的工资，我们也找了政府，可是，没人理。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开发商不发工资给我们，我们就不让开发商卖房。”
　　王光态度缓和了下来：“哦，这样呀，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是呀，我们也知道这不是办法，我们也不知道开发商住在哪，知道了，我们这上百号人就要上他家混饭吃去了。”

　　“这样吧，你让我们去售楼处看一下，看看他们负责人在不在，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王光仰起头，挥了挥手说。
　　高个子民工见这个人说话的口气有点大，就说：“你是什么人，会有办法？”
　　王光笑了笑，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