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局呀，是这样的，我们准备对全市房地产市场作个全面的调研，以便给市政府决策提供参考，所以，想请你们建设局的专家一起来研究论证……”
　　“哦，这样呀。这是一件好事，不过，我们最近确实很忙，好多房地产开发商老是到建设局来闹事，我现在还在局接待室这里接访呢，一时走不开，能不能换个同志去你那汇报呀？”

　　“好，你就叫房地产科科长过来吧。”
　　“好，你等着，我马上叫申科过去。”
　　打完电话，任明慢悠悠地说：“来了。”
　　小薇心直口快：“谁来了？”
　　“姓申的。” 任明脸上掠过一丝不为人注意的笑容，说着，就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小薇眨了眨眼，问陈达：“申科刚才不是说没有时间吗？”
　　陈达把头凑了过来，对小薇做了个鬼脸：“他说他没时间就没时间呀，他的时间掌握在他们的侯局长手里。侯局长要他来，他就得乖乖来。不来，就做不了局长的孙子，不从孙子做起，就永远做不了老子。”
　　小薇露出了佩服的神色：“达哥，你说得非常深刻呀。不过，我还是有一个问题搞不清楚，建设局是个牛局，权力大得很，任科咋能叫得动侯局呢？”
　　陈达嘴一撇：“这你就不知道了，宰相家人七品官，任科虽然只是一个科长，但他是市政府系统机关司令部的科长，背后站着的是市长、秘书长。你可以说局长不怕我们这里的科长，但这些局头害怕我们这些科长在市领导面前说他们的坏话呀。我们这些科长，在市领导面前说局头的好话，没有什么用，但是说那些局头的坏话，尤其编造一些局头说市领导是非的话，他们就不得好死了。领导对好话往往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好话听多了，耳朵都生趼了，也就不以为然了。对坏话却不同，领导不会去查问到底有没有这种坏话，但会记在心里。所以嘛，下面的局头怕我们这里的科长，我们这里的科长怕市长的秘书……”

　　小薇听得津津有味，问：“还有呢？”

08 宰相家人（9）

　　陈达找到了作报告的感觉，边说边挥起手来：“市长的大秘怕市长的小蜜呀！”
　　小薇摇摇头，没有领会陈达的意思：“什么小蜜呀？”
　　“小蜜，小蜜……”陈达走到门边，打开门，往外瞟了瞟，想把门掩上，一想到自己和小薇两个人在一起，又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本来想说小蜜就是小情人，最后还是扯开了，“就是小蜜蜂呀。”
　　小薇板起脸：“你耍我……”
　　陈达哈哈大笑，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一个小科员，哪敢耍你呀。好了好了，你把桌面的房产资料先收拾起来……”
　　小薇回头问 ：“收拾资料干吗，等一下申科不是要过来跟我们研究调研课题吗？”

　　陈达淡淡一笑，喃喃道：“小刘，等一下你看看，申科不会到我们调研科来。”
　　小薇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 ：“达哥，刚才不是说他会来的，咋又不会来了？”
　　陈达拍拍脑袋，这才说：“来是肯定来，但不是来我们这里，而是到……”
　　小薇凝神倾听：“达哥，你不要卖关子了，到哪呢？”
　　陈达低下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然后，果断地说：“小刘，你看，现在十一点多了，他一定是在酒楼等我们喝酒！”

　　小薇蹙着眉说：“是吗，达哥？如果是真的，你真成了孔明了。”
　　陈达叹了一口气：“孔明，孔明，又能把我怎么样。现在，不要说是孔明了，就是任明……”
　　“任明，任明咋啦。”陈达话没说完，想不到任明推开半掩着的门进来了，“你们刚才说我咋啦？”
　　陈达咧咧嘴，勉强地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小薇双手枕在脑后，往坐椅靠背靠了靠，撅起嘴道：“达哥说任明科长要请客了。”
　　任明嘘了一口气：“这样啊，还真的让你们猜对了。不过，不是我请客，而是申科请客，他来电话说是在得一燕鲍馆订了个房，请我们科几个人过去研究研究调研方案……”
　　“哦，去燕鲍馆。”陈达刚才猜到申科会请吃饭，但是没有想到会去那么高消费的地方，便伸出舌头，冲着小薇笑了笑，意思说：让我猜对了吧。
　　“吃燕窝鲍鱼，很贵哟。”小薇耸耸肩，表示对陈达的先见之明非常赞赏。
　　这时，雷娟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嬉笑着说：“怕什么，也不用申科花钱。”
　　小薇愣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清雷娟的话：“不用申科花钱，白吃呀？”

　　雷娟眯起眼看看小薇，半晌才说：“申科的背后有大把开发商争着埋单呢，你就不用担心了。”
　　“好了，大家一起去，走吧。”任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舔了舔嘴唇说。
　　“好，走了。” 雷娟一声附和，大家就离开了办公室。
　　小薇跟在大家屁股后面，心想：来到市府办快一年了，好像没干什么事情，整天吃吃喝喝的，真的有点烦。她不习惯这种吃喝，一坐下来，就要花一两个小时，还要忍受飞溅的吐沫、伴奏的黄段。上面来人了，喝喝喝，美其名，接待；单位获奖了，喝喝喝，美其名，庆贺；领导外出了，要饯行，考察归来了，要接风；检查吃、调研吃、汇报吃、座谈吃、开会吃、闭会吃……不论办什么事，总是先吃上一顿再说。喝呀喝，吃呀吃，一年下来，全国这本账算下来，可能要几千个亿呀。看起来，党和政府三令五申禁止这股吃喝风还是非常正确的。


09 高空跳水（1）

　　调研报告出来了，摆在王光的桌面上。王光认真地审读了一遍，觉得报告有理有据。报告对全市房地产总体情况把握得相当透彻，对存在问题的分析令人信服，提出了解决问题的一个大胆想法：海门市应该借鉴其他城市的做法，允许外地的购房者入籍海门户口。
　　王光提起红笔，在“允许外地的购房者入籍海门户口”的几个字下画了两条线后，就从靠背椅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踏着细步，来到窗前。推窗望去，一条二十几公里长的海滨路，沿着起伏的山峦、宽阔的海滩，在一幢幢一字排开的几十层高楼簇拥下，扑面而来，风景秀丽、空气清新，与一望无际的大海遥相呼应，令人心旷神怡。
　　这座城市是王光看着长大的。想当年，只有二十来岁的热血青年王光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它还只是一个只有七八千人的小渔村，一条马路，一个红绿灯。转眼间，他成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这座城市也随着毗邻的经济特区迅猛发展，推动了大量的港澳台企业和海外企业相继进入，引来了大量外地移民，一下子发展成为一个拥有两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市政府为了保护这片青山绿水、蓝天碧海，开始采取了严格控制外来人口入籍海门。现在，这个口子要重新打开，确实要慎之又慎。毕竟户籍人口的增加，势必要带来诸如学校、医院、交通等的压力。看来，任明这个想法好是好，但是急了一点，最好是不要全面放开，先找一个楼盘试点，试点成功了，再全面推行。想到这，王光一个电话，就把任明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来。

　　任明敲了敲门，王光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请进，是小任吗？”
　　任明拘谨地推门而入，坐到了王光对面椅子上，顿了一下，小声说：“秘书长，您找我。”
　　王光倏地站起来，走到任明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任，当上科长了，感觉咋样呀？”
　　任明赶紧站了起来，稍微弯了下腰，笑眯眯地说：“谢谢秘书长，没有您的提名，我也当不了这个科长呀。”
　　王光把任明按在椅子上，自己又坐回到皮靠椅子上，沉思良久，绷着脸说：“小任，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知道就行了，外面可不要乱说呀。”

　　“我知道，我知道。”任明用手抬了一下眼镜，心头一沉，王光说的这件事，其实是三亚那件事。这世事也真奇怪，如果没有三亚那件事，吴米也去不了重庆。吴米去不了重庆，他也提不了科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知道了就好。”王光脸色缓和下来，“小任呀，其实，我也知道，你的调研水平远在吴米之上，你当这个调研科长是非常合适的。这次你主动抓住市里的一个热点问题，提出了解决商品房积压的问题，思路非常好，对我也有启示。”
　　“谢谢秘书长，我也是按照您的要求来开展这次调研课题的。”任明如释重负地说。
　　“按我的要求……”王光蹙着眉，顿了一下，又说，“哦，对，你做得好。不过，我有个想法，如果一下子对购房入户全面放开的话，几百万平米的商品房，卖出去的话，一下子要增加多少户籍人口呀，这对我们市的压力该有多大呀，恐怕我们市一下子接受不过来呀。”
　　任明想了想，说：“秘书长，您说得很对，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到。”
　　王光犹豫了一会儿，说：“能不能先找一个楼盘试点？”


09 高空跳水（2）

　　“对呀，先找一个楼盘试点，再慢慢推开，这样才不会引起新的问题大量出现。还是秘书长想得周到呀。”
　　王光进一步问道：“那么，你认为找哪家房地产开发公司试点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