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尔朱荣心疑贺拔岳，高欢见之曰：“吾闻帝重用其党，欲图公乎？昔韩信不听蒯通之说，而有未央宫之祸；大夫种不从范蠡于五湖，卒伏剑而死：斯二子者，其功名岂不赫然哉，徒以利害未明，而见机之不早也。今公大勋已就，威震其主，何不泛舟绝迹，登峨嵋之岭，而从赤松子游乎？”尔朱荣笑曰：“君言差矣。吾年未四旬，方思进取，岂能便效此退闲之事？”高欢曰：“若不退闲，当早图良策。明公扫除众乱，天下推崇，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时行王霸之事？”尔朱荣曰：“贺六浑深知吾意耳，吾遍观群臣，皆非吾所虑，唯贺拔岳，本为吾一手提拔，却逆吾而行，心甚忧矣。”高欢曰：“吾有一计，可杀贺拔岳。”遂说出此计，尔朱荣闻计大喜。贺拔岳来向帝辞官，欲辞归故里。帝见不为己所用，叹之，乃准奏。尔朱荣入见帝曰：“贺拔岳有不臣之心，屡次劝臣行篡逆之事，臣叱责之，故羞而退，有书在此，请陛下过目。”帝览其书，果然是贺拔岳笔迹，内云魏室将亡，尔朱当兴等。帝大怒曰：“匹夫安敢如此。”乃遣使送毒酒鸠杀之。贺拔岳知被陷害，然一生忠义，不愿行不轨之事，遂饮毒酒，花木兰不愿独生，托寇洛照料小儿贺若弼，亦饮毒酒而死。后人有诗云：名将贺拔岳，破虏立大功。重披金锁甲，双挽铁胎弓。胆气惊河北，威名镇关西。宁死不背国，犹自显英雄。”

　　且说宇文泰、赵贵、李虎、杨忠、尉迟悦、侯莫陈崇等人，时在关西，闻贺拔岳死，皆哭。宇文泰曰：“明公一生唯以忠义为本，何以会反？定是朝中奸臣陷害，吾当为其报仇。”众将皆应之。乃与诸将聚各州兵马，杀奔洛阳而来。帝闻之大惊，忙向群臣问计。车骑将军侯景曰：“诸将谋反，乃为贺拔岳不平也，臣愿去说之。”帝即派侯景前往安抚。宇文泰兵已至长安，忽报朝廷派侯景为使者到，宇文泰见侯景，问曰：“汝来何事。”侯景曰：“闻汝等欲反朝廷，特来说耳。”宇文泰曰：“贺公忠直报国，平敌无数，反为朝廷所害，如不能报仇，妄为人也。”侯景曰：“贺拔岳一生忠义，汝等反，欲陷贺公于不义忽？贺公虽死不能安矣。且贺公之死，必有人陷害，当查此人，为贺公平反方可。”宇文泰沉聆良久，曰：“将军所言极是，吾等当查访奸臣，除此逆贼。”乃说众将退兵。侯景见宇文泰年岁尚轻，众人却唯宇文泰马首是瞻，暗暗吃惊，心道：此人天下奇才矣，前途不可限量。乃回复朝廷。帝大喜，封侯景为关西大行台，宇文泰为都督。宣慰关西诸将，曰：“朕杀贺拔岳，一时冲动，今亦悔矣。”宇文泰又请将贺拔岳、花木兰遗骸藏于陇西之山，后人感之，谓此山为贺兰山。

　　且说尔朱荣自贺拔岳死，更为嚣张跋扈，其子弟宗族皆入朝为官，世隆为右仆射、仲元镇徐州、天光镇三荆、度律镇河北、尔朱兆镇山西，又以女儿尔朱英娥嫁于孝庄帝，立为皇后，权倾一时。一日与诸将痛饮，酒至半酣，问诸将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众或曰尔朱兆英武骁勇，或曰尔朱世隆沉稳干练。尔朱荣曰：“非也，兆虽勇于战斗，所将不过三千骑耳，世隆为人胆怯，难成大事，堪代我者，唯高欢也。”慕容绍宗曰：“但恐高欢日后与主一争天下，如之奈何。”尔朱荣猛然酒醒，乃上表朝廷，加封高欢为太傅、司徒，去其兵权。司马子如与高欢交厚，密告于欢。高欢知尔朱荣疑几，惶惶不自安。且说孝庄帝见尔朱荣羽翼已成，朝中政事皆由其断，终日郁郁。一日，召郎中温子升来讲史。当讲及汉末王允杀董卓之事，帝叹曰：“王允若赦凉州人，必不至决裂如此。”又讲到曹髦讨伐司马昭，被成济所杀。帝奋而起，言：“朕当作一曹髦，死何惜哉。”乃召心腹重臣谋杀尔朱荣。城阳王元宽曰：“吾观司徒高欢，可以相助。”帝曰：“那高欢乃尔朱荣心腹，如何使得。”元宽曰：“尔朱荣疑忌高欢，二人面和心背，高欢为求自保，必为吾所用也。”帝乃使召高欢，曰：“朕欲除尔朱，卿有何妙计？”高欢曰：“可召入殿，伏兵杀之。”帝许之。恰时尔朱皇后生一子，帝使李显和告知于尔朱荣。尔朱荣正与世隆等人相谋篡位之事，闻报欲前去贺喜。尔朱世隆曰：“兄长前去宫中，需多加防备。”尔朱荣笑道：“谅此小儿，能有多大能耐，无足虑也。”遂随李显和而行。至明光殿东廊，忽见高欢引众杀出，尔朱荣见帝在前，欲执之为质。帝早执剑在手，见尔朱荣扑来，手起一剑，刺穿胸膛。帝乃登闾阖门，宣尔朱荣罪状，余者不问。于是内外喜噪，百官入贺，欢庆之声遍于洛阳。尔朱世隆闻变，急与慕容绍宗、贺拔胜、支伯仁率荣部曲，焚西阳门出，逃奔晋阳而去。后人有诗叹尔朱荣曰：兵伐蠕蠕征葛荣，东讨邢杲南败梁，掀天事业俄城梦，盖世威权化作灰。

　　且说尔朱荣之侄尔朱兆，本性凶狠残忍，其训练士兵，让士兵与猛虎相搏，若伤害猛虎，则要斩首，定要活捉。故其士卒个个勇猛矫健。时驻晋阳，见世隆前来，告知尔朱荣被害，大惊，切齿怒曰：“彼既害叔父，宁得复为之臣，必为叔父报仇。”于是建立义旗，传檄天下，整率六师，杀奔洛阳而来。行至丹谷，有都督田怡领兵把守，兆攻之，关上矢石交下，不能前进。兆令军士辱骂以激之，田怡怒，亲自出战，方排开阵势，尔朱兆大喊一声，单骑冲入，将田怡一枪刺死，兵众乱窜，遂乘势杀进谷口。帝闻报大惊，遣高欢前去退敌。高欢军至长子，正逢尔朱兆军杀来，高欢出马，道：“太原王谋反，圣上诛之，只问罪一人，余者皆赦也，汝等何以进兵？”尔朱兆道：“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为国，万岁枉加屠害，何可为信？吾誓为太原王报仇。”挺枪只取高欢，高欢抵敌不过，大败而走。时徐州尔朱仲元、河北尔朱度律、三荆尔朱天光，关西侯景，得尔朱兆檄，亦引兵而来。孝庄帝大恐，急问计于群臣。太常卿郭元建曰：“侯景一路，入犯最近，臣与侯景交厚，容臣去说之，使之归顺。”帝乃遣郭元建前往。高欢曰：“臣久居河北，亲友故将在河北为将者甚多，陛下只需遣人紧守北中，不教贼军得渡，臣至河北汇集众军，必能破贼也。”帝许之，亲送高欢至河桥，泣曰：“卿此去河北，不知日后能否相见，倘京城有变，可为朕河上一扬尘也。”高欢慷慨激扬，拔剑立誓，君臣相别。正是：蛟龙入海兴风浪，猛虎下山起卷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日期：2009-08-17　14:29:02

　　第八回互猜疑高欢逼宫报君恩宇文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