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史书和各种资料都表明契丹族只有两个姓氏而已。”蔡教授说道，“因此，跳出既有的思路来看，以‘家纹’去解释，这样就合理多了。否则，‘狼’这个并非契丹图腾的动物为何可以和‘马’、‘牛’出现在一起。这说明三种动物并非代表契丹文明或精神力量的‘图腾’，而是狭义上三个姓氏的代表，或者说是‘家纹’。”
　　“也就是说，这三根石柱以及这三种动物，是代表了三个家族？”
　　“没错，只是家族而已。”
　　“您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可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契丹存在过第三姓氏，所以……”
　　“所以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蔡教授把黑石放下，对程浩说道，“这几天在我脑袋里出现的东西千头万绪，足够出本书了。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思维的生成和变化，只能随它们在我的脑袋里转来转去。当我把大量的文献、考据放到一起，再结合案情来看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不过我也清楚，这仅仅是我个人的判断，如果无法得到确凿的证据，这些判断也仅仅只能是理论上的，无法成为实际的线索。”

　　程浩回答道：“我明白，不过一旦有了确凿的证据，请您立即联系我。”
　　蔡教授摊开双手，“这是自然，只不过，这需要时间。”
　　又是需要时间，这句话程浩听了太多回，他现在只要听到这几个字就会感到大脑要炸掉。但他也清楚案子的复杂，确实是急不来的。现在只要抓到了阿华这个最大的嫌疑人，就自然明白杀人的动机，案情也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日期：2016-05-17 18:17:00
　　这时，程浩看到视频中蔡教授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从身型隐约看到那是他的夫人。蔡教授转过头，对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再次来到屏幕前：“这几天不光我辛苦，搞得我太太也跟我一起受罪，我不去休息，她也不敢去。”
　　程浩说道：“蔡教授，您也别太累了，就像您说的，‘这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
　　“你说得对。”蔡教授打了个哈欠，“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我明天应该是还要去接那位外地的电力专家，他早上就会来寺江，但是要视明天的天气而定。”
　　“明天？”程浩说道，“寺江那边已经不下雨了吗？”
　　“还在下雨，一直没有停。那位专家初定是明天过来，如果飞机由于雨太大而不能起飞的话，可能又要推迟了。”蔡教授说道，“这场降水几乎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就像惹恼了龙王一样，从北到南持续不断。”
　　“承德这边也在下，听说已经快一周了。”
　　听到程浩这样说，蔡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程浩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将近一点半钟了，他也有些困倦，有点花眼。
　　蔡教授摸着黑石，良久，他突然说道：“程浩，你早点休息，我们保持联络。”没等程浩道别，蔡教授就挂断了视频通话。程浩愣了一下，随即便释怀，他知道蔡教授一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所以才匆匆话别，回到自己的“小世界”中去了。
　　程浩转头一看，小年这时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程浩轻轻地关上电脑，走到卫生间，用温水洗了把脸，然后走回床边。他侧躺在床上看了小年一阵，直到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大脑变成一团浆糊的时候，程浩也放松了僵直的身体，放空了紧绷的精神，如小年一样酣睡过去。

　　程浩在睡梦中醒过几次，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处在一个真实还是虚幻的世界。
　　一切都是在黯淡和恍惚的气氛下出现的，就像上个世纪初的默片。
　　他只觉得自己躺在床上，仍旧保持睡前的姿势。但小年的床上却是空的，只有摊开的被子，还有身体压在床上的深深的睡痕。他的瞳孔毫无知觉地在屋子里看来看去。发现似乎有一个人站在窗边，是小年，但又像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静静地矗立，比坚实的雕塑还要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面对窗外的夜色，那个人在写字。他的动作极小，让人误以为他仅仅只在叹息而已。
　　程浩起身走在软绵绵的地板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就像被无数游离的尘埃组成的一样，如同一个“沙人”。程浩走向窗口，而构成身体的沙土和灰尘不断地崩解，坠落在地，他的身体慢慢地变成了一座小土堆。伸出手，黄沙落在那人的身后，那个人将身体旋转，程浩的躯体也瞬时瓦解。只在最后一刹，他看到了那个人，居然正是自己。

　　……
　　日期：2016-05-17 18:19:00
　　第二天一早，程浩醒来的时候看到小年正安静地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显然，小年已经醒了很久了。
　　“你醒了？”小年转身问道。

　　“嗯。”程浩清了清嗓子，“你这么早就起床了？”
　　“睡不着了。”小年满脸愁虑，他在无意识地摆弄自己的地铁卡，用宾馆的水笔轻轻地敲击磁卡的卡身。
　　“怎么？你在担心阿华？”
　　“是，阿华就像我的大哥一样，我很担心他。”小年低垂着头，“另外，我昨天夜里看到刘队长了。”
　　“昨天夜里？”
　　“是，昨天夜里我去上厕所，正巧听到隔壁屋子的门响，我便打开了一道门缝，看到刘队长正在楼道里小声地接听电话，他很为难的样子。”小年把头低下。
　　“电话里讲了些什么？”
　　“电话里说……”小年支支吾吾，一直没道出刘队电话里说了什么。
　　“你快说啊！”程浩有些心急，他立即坐了起来。
　　“电话里说，如果不能尽快找到阿华的话，我就会被他们作为嫌疑犯的帮凶。”

　　“他真是这么说的？”程浩感到极其震惊。
　　“嗯，他说现在外界的压力很大，这件案子已经成为了国际焦点。短期内阿华若不现身的话，只能靠‘替死鬼’来消除不良的国际影响和民众恐惧。所以……我是首当其冲的目标，毕竟我和阿华本就是有关联的。”小年的声音微微发颤。
　　“你不用怕，我去跟他们说。”程浩起身准备出门。
　　“等等。”小年把程浩拦了下来，“也许这几天就能把阿华抓到了，你先别轻举妄动。你这样毛毛躁躁地过去，反而引起刘队的怀疑。而且，这会让所长甚至李局感到为难。”
　　程浩转念一想，小年的分析不无道理，目前最好的打算仍旧是集中精力抓阿华。只要抓到了阿华，或者抓到那个与阿华关系紧密的老板，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程浩说道：“再等等看，问题应该不会那么糟糕，你不要多想。”
　　小年点着头，又将惆怅的目光投射到窗外去了。
　　程浩明白，现如今的情况十分特殊，案子的走漏已经完全压不下来了。人们只有等待破案的那一刻，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替死鬼”是爱这座城市的人在此混乱时刻共同的期待，只是这种重压之下的“美好期待”太过残酷、偏执和扭曲。
　　他希望这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测而已。
　　程浩洗了把脸，和小年用过早饭后就下了楼。他们在公丨安丨局大厅等待刘队长和承德方面的同志。外面的小雨依旧下着，这个时节北方的雨水和南方有很大的不同，北方的雨中已经带着阵阵秋天的寒意了，而寺江的雨，仍旧闷得如同一口蒸锅——天在下雨，人在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