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0-29　06:52:12

　　圣诞近在眼前，大老远回家一趟总不能空手去，于是接下去几天春华一下班就去囤货。七大姑八大婆，该送的得送，不该送的也得送，还不能送轻了。别人都以为她在美国发大财呢，恨不得她扛几个金元宝回来——礼轻情义重，那只适用于穷人。这也是为什么春华很少回家的原因，想父母了就让他们过来。
　　幸好小日本那边虽然崇洋，至少支持国货，吃的用的都是岛国自己的好，因此省下春华不少银子。但便宜不代表少送，相反，鬼子们的风格是物件虽小，量不能少，堆在一起以气势取胜。糖果，马克杯，棒球帽，印有“我爱X市”的T恤，各色冰箱挂件，Papyrus笔记本，零零碎碎塞一箱。
　　在春华囤货的同时，吴彬也在搜货。不同的是她囤几箱，他却只搜一个。可是规模虽小，耗时却不少，因为他要找的东西，当礼送出去，是不能太轻，又不能太重的。太轻没诚意，太重怕猜疑。除此之外，还必须经久耐用，至少能活得比自己长。这还不够，最好能漂亮点，一眼就讨人欢心。可惜这世上既不便宜又不贵，实用坚固又漂亮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就好像人，好看的没好心，好看又好心的没好命，好看好心又好命的，一个个在凡人够不着的地方搁着呢。

　　在网上搜了一阵，无果，趁带儿子逛街的时候又暗搜一阵，还是无果。他干脆跑上mitbbs，把自己的问题放上论坛抛砖引玉。结果玉没引来，砖来了不少，楼是盖起来了，问题却仍悬而不决。
　　最终给他灵感的，不是购物中心巧笑倩兮的小姐，也不是bbs上常年拍砖的专家。最终给他灵感的，居然是他那自断腿后变得沉默寡言的儿子。那天陪儿子在家玩Wii，两人一起打乒乓，打到一半儿子突然说：“爸爸，你给我买个相机吧。”
　　吴彬愣了愣。相机？我五岁的时候连电池都没见过。但儿子难得开口，他不忍拒绝。小心问：“你知道怎么拍照吗？”
　　“不知道，”儿子老实回答，“爸爸你教我。”
　　“好，爸爸教你，”吴彬说，“不过爸爸好奇，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相机？”
　　“老师说爱丽丝生病了，很快就会死，”儿子说，“我想每天都给她拍照，将来小宝宝想妈妈，可以给他们看照片。”

　　爱丽丝是儿子幼儿园大家一起养的兔子，最近生了一窝小兔子。这个幼儿园的小孩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残疾，彼此差异悬殊，但这窝兔子让他们团结在一起。儿子平时给自己洗脸都嫌麻烦，轮到他值日却一大早就闹着要上幼儿园去给兔子梳毛。
　　“好，爸爸给你买，”吴彬说。有爱心是好事，腿断了还能有爱心，那是可贵。
　　话题结束，儿子回复沉默，吴彬的脑中却灵光一闪。相片……有了！
　　当晚他就上网，在某知名购物网买下一只十英寸电子像框。两千兆内存，能插U盘能上网，随时随地都能上传照片。玻璃框架，简洁不带旁枝的设计，春华一定喜欢。
　　对，春华。这个像框是要送给春华的。为什么？因为她要结婚了。那天在咖啡馆来不及正当反应，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走了。现在他想将功补过。虽然自尊让他不想开口，但许多事情不需要开口。
　　订像框的时候他用了单位地址——女人之心不可不防，何况是前老婆这样的人精。像框到手，检查一遍确定无误，带到书店出钱请专人给包上礼纸，就送UPS寄了快递。没加卡片，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想春华能理解。
　　填地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春华住在哪里。或许将来都不会知道了，他想。一边想一边填了诊所地址。
　　正当像框穿越城市飞向唐人街的时候，春华的货也囤得差不多了。大小行李整出几箱，每一箱都由小日本拎着过秤。别看他细胳膊细腿，称起行李来倒挺能派用场，春华放心了：小日本再不济，只要遇到和银子有关的事，他都会奋不顾身的。
　　出行那天是平安夜，朋友送他们去机场，一路出奇地畅通。这情形就好比年三十下午走在大街上，店铺一律关门，零落没几个行人。以前每次平安夜，春华不是到这个朋友家里去，就是到那个朋友家里去。借别人的热闹，一出门就又冷清了。明年就好了，她想，明年就有小日本，或者肚子里还有个小鬼子。一家三口，热热闹闹。
　　这样想着，很快到了机场。两人去柜台把行李托了，排队过安检。平安夜哪里都冷清，就机场热闹，总有那么些人赶不上提前春运。过了安检，和小日本坐在候机厅等上机。百无聊赖，跟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学日语。你好，早安，我叫春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正在春华动用从前背历史背政治的功夫死记公婆哥嫂各种称呼时，电话响了。
　　低头一看，是张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