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06-16 19:01:37
　　【五】
　　在辞去工作、成为专职妈妈的最初日子里，阿慈细致而耐心地照料着儿子。喂奶、换尿包、睡前唱歌、定期去医院检查，她都做得妥妥当当。
　　她经常抱着儿子去离家不远的公园散散步、晒晒太阳。那儿有很多妈妈抱着孩子出来，大家会聚在一起，聊着养儿育儿的烦恼与心得。
　　除了眼神呆滞，阿慈一开始并不感到儿子和其他孩子有何明显不同。她甚至一度相信，儿子的病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渐渐地，问题显现了。当其他宝宝开始展露吐舌嘟嘴的可爱表情时，自己的儿子连笑都不会；当其他孩子开始蹒跚学步时，自己的儿子连坐都不稳；当其他孩子牙牙学语时，自己的儿子连一声“妈妈“都不会。
　　慢慢地，阿慈去公园的次数少了。偶尔去几次，也总是有意避开妈妈们经常聚碰的地点。
　　阿慈以前每天都会在睡前给儿子讲故事，现在讲到一半，发现儿子毫无反应，阿慈就草草收起故事书熄灯睡觉；以前看电视，见到有可爱宝宝出境时，阿慈都会对着儿子说：“阳阳看，那哥哥多可爱啊，阳阳也笑一个。”现在若是看到，阿慈则连忙抓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日期：2016-06-16 19:02:41
　　这一天，阳光出奇的好。想起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公园了，阿慈便将儿子放入儿童推车中，前往公园散步。
　　绕着公园中人不多的小路，阿慈推着儿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张能晒到太阳的长椅前，阿慈坐了下来，将推车里的儿子面朝自己。

　　绕着公园中人不多的小路，阿慈推着儿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张能晒到太阳的长椅前，阿慈坐了下来，将推车里的儿子面朝自己。
　　“阳阳，今天的阳光舒服吗？妈妈觉得好温暖哪。”好久没出来晒一晒了，阿慈感觉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我儿子太野了，整天东窜西窜，一点都管不住。真想把他抓起来，塞回肚子里去呢。”
　　“那是你儿子运动能力强、体质好，我家女儿才操心呢，一着凉就高烧，常往医院跑。”
　　“和你们两个比，那岂不是我家的那个最差，体质也不好，脾气也不好。”
　　边上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交谈声，阿慈回头一望，发现旁边有一群妈妈正在在聊天。阿慈也没仔细瞧那些人认不认识，便急忙起身，握住推车准备离开。
　　才走开一步，阿慈不由停了下来。因为，她听到身后的那群妈妈有人说道。
　　日期：2016-06-16 19:03:25
　　“你家那个脑子多灵啊，诗文张口就能背，多叫人羡慕。知道吗，我们小区里有家小孩，两岁多了还不会笑呢。“
　　“是不是住在北边五幢三单元的那家啊？我也见过，小男孩人长得不错，可惜了。”
　　“所以说，孩子性格有点皮、身体有点小病都不是大事。看看人家的儿子，换做我是他妈，苦得都要跳楼了。”
　　“就是。我隔壁那家，儿子考了全班第二，他妈把他训了足足一个晚上。儿子都全班第二还不满足，你叫那些儿子连笑都不会的妈妈怎么过啊。”
　　阿慈握住推手的双手抖颤着，一股积蓄已久的心火旺燃起来。她转身，推着表情呆滞的儿子朝那群妈妈走去。
　　“你们好，我就是北边五幢三单元的那家妈妈。”阿慈大声说着，走到她们中间，“你们刚才谁说我苦得要跳楼了？对不起，我过得很好。还有，谁说我儿子不会笑了？儿子，来，笑一个给这些阿姨看看。笑啊，你给我笑啊……”

　　日期：2016-06-16 19:04:28
　　那天，丈夫下班回到家时，发现客厅里四处散落着玩具，而厨房里的菜没洗没烧，饭也没煮。丈夫觉得反常：“阿慈，我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当他走到宝宝房时，错愕地看到阿慈按住儿子的肩膀正在使劲摇晃。
　　“笑啊，你给我笑啊。”她边摇晃儿子的身体，边尖叫道。
　　丈夫连忙上去将阿慈拉开。“你怎么了？你这样会把儿子吓到的。”
　　“吓到？你儿子会吓到吗？你儿子什么都不会！”
　　“你要给他时间。你看，比起之前，他现在能用手舞动比划了。”
　　“能挥手了，又怎样？其他孩子早就能蹦能跳、能开口叫‘妈’了！他会蹦吗，他会叫吗？他只会嗯嗯啊啊！住我们楼下的，他女儿二岁都没到，你听到的，那女孩看到你都会叫叔叔了。你看你儿子——”阿慈把丈夫拉到儿子面前，“这是你爸。来，叫爸爸，叫啊。”
　　儿子无神地看着他们，嘴角发出嗯嗯声。
　　“你听到了，他只会这样嗯嗯嗯。他一辈子就是这样了，你一辈子都别指望他叫你爸啦！”
　　丈夫大喊了一声：“够了！你今天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日期：2016-06-16 19:05:08

　　“我不是今天才受刺激！”阿慈跳起来大声吼道，“我每天都在受刺激！你知道我抱着孩子出去，那些人都怎么看我吗？你知道他们看着自己孩子再坏再差，一看到我们儿子这个样，心里就有多平衡多庆幸吗？这就是我们母子的人生，我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为了让其他妈妈觉得自己有多幸福！”
　　“为什么啊？”阿慈掩面坐在地上，泪水从指间涌出，“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妈妈那样啊，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
　　她边哭边摇头：“我妈没福气听我喊她一声妈，我呢？我和儿子都在这，可是我一样也听不到我儿子叫我妈。我活着和我妈死去有什么区别啊？为什么，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老公！”阿慈突然站起来，捧住丈夫的肩膀，“老公，我们再生一个吧，这儿子我们不要了，我们把他丢掉，丢得越远越好！我们下次生的一定是个健康的、会唱会跳的、像个小精灵一样！”
　　丈夫握住妻子的手：“阿慈，你冷静一点好吗？”
　　“有这样的儿子，你叫我怎么冷静！”阿慈甩开丈夫的手，逼问道：“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吗？”

　　日期：2016-06-16 19:06:04
　　“当然想。但孩子不健康了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现在的我只想养好我们的儿子，不管他是什么样的。”
　　“老公，我没你那么伟大，我受够了。你要养，就自己一个人养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了！”阿慈说着，就去拽儿子的衣服，“你起来，你跟你爸爸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走啊，老公，你把他带走！我不要他在这家里留下一丁点的影子，我要把这房子都整理掉，整理得就像我们从来没有过这孩子一样。
　　那天，丈夫就真的抱着儿子走了。走之前，丈夫情绪克制地对阿慈说：“你好好冷静一下，我晚上带儿子去你爸那住。”
　　听到丈夫抱着儿子离开时那一记响亮的关门声，阿慈瘫坐在了地板上。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墙壁上儿子的那幅一周岁写真照片。在摄影师的处理下，照片里的儿子可爱而精神，看不出任何的病态。
　　是阿慈执意要让儿子拍周岁写真照片的。“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我会努力让他拥有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童年。”当时在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此时，这幅照片却变得如此刺眼。
　　日期：2016-06-16 19:07:01
　　阿慈从地板上站起，踩着凳子将照片从从墙上取下。然后把家中所有儿子的照片统统清理出来，背朝上地堆在一起，装入杂物箱中。
　　收拾完照片，阿慈又开始整理起儿子的衣服和玩具。凡是和儿子有关的物品，她都统统用箱子打包。最后，她将整理起来的箱子藏入了阁楼之中。
　　忙活了半天，阿慈陷在了客厅的沙发。突然间，周围安静地让她感到不舒服。为了有点声音，她打开了电视，用遥控器胡乱地换台。
　　某台正放着广告，一个清凉短裙的女生边跳舞边嗲气地说：“XX商场，欢乐购物。放开买，随你退。”
　　阿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在骗人，上次在这商场买的一双鞋不合脚，磨了那么久对方也不退。

　　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阿慈闭上了眼睛，嘴角蠕动着，发出了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她听到自己说——
　　真的好想好想退掉，重新生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