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一梦——你从来没听到过的印度声音,笔者长期在印度工作纪实连载》
第57节

作者: 小禅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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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人比较闲懒,很多店铺上午十点过才开张,我来到街上已经是十一点半,却看到所有的店铺仍然大门紧锁,街上空荡荡的。有一辆公共汽车开过,街边有几个小青年一边高呼着什么,一边向汽车扔小石头。于是我第一个反应是:今天该不会又是什么节日吧,这风俗也太奇怪了。
  当天下午我有一堂课,因此必须确定是否是节假日,于是我打电话问一位同事:今天是什么节日?是不是又放假了?
  同事没回答,只是问:“郭,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一节课?”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同事说:“今天的课取消,你立刻发一封邮件给全班同学,告诉他们你不会去新校园,让他们自习,他们都会理解。”
  “没问题。”我还是好奇,“那么,今天到底是什么节日?我看见街上有人扔小石头玩呢。”
  同事却大惊失色,问:“你怎么敢去街上?快回家去。”
  “怎么了?”

  “你没看新闻吗?古吉拉特邦,暴乱了!”
  又一辆公共汽车开过,遭到了同样的对待。我再看那些小青年时,才意识到,他们的呼喊,不是喜庆,而是抗议;他们的投掷,不是风俗,而是袭击。
  此刻,他们正离我不到五十米,在我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赶紧撤回校园,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也没有了以往的热闹,好些同事没来上班。幸好我们的校园网还可以使用,我立刻登录邮箱,收到了大量未读邮件,汇报着事件的最新进展。
  “同事们,宵禁已经在古吉拉特邦苏拉特、马赫萨纳、维斯讷格尔等地实施,帕蒂尔(Patel)的领导人哈迪克(Hardik)已经在周二号召罢工运动。请大家不要离开校园。许多公交车已经被烧毁。”
  “最新消息,新CG路上仍有人在投掷石头,请大家务必小心!”这条“新CG路”便是我刚才停留的街道。
  “目前,在某些城市,军队已经开入,维持治安,包括钱德凯达!”
  ……
  接着,我登录印度时报网站,古吉拉特邦的暴乱俨然登上了头版头条,滚动着的照片中,有的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有的公交车,已经被烧得只剩下骨架;还有一座政府的建筑物,正在熊熊烈火中涅槃永生。
  我曾经多少次在新闻上看到外国的各种动乱,觉得它们如此遥远,今天,它们突然来到了我的身边。

  IITGN又有领导打电话给我:“听说你还在校园里,你要回去的话,请随时通知我们,我们给你安排校车。”
  我的家翻墙而过就可以到达,坐车走大路反而危险,我告诉他我不需要,心里泛起了一股暖流。
  此刻,我最担心的并不是校园的安全,而是怕事情越闹越大,不可收拾,然后,祖国撤侨,那么,一切就在毫无准备中结束了。
  我期盼着风波赶快过去,便点击一条一条新闻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古吉拉特邦政府为了向种姓制度宣战,特意照顾底层种姓者,在政府部门和大学这些“金饭碗”中为低种姓的印度人保留了许多职位。谁都知道,在印度这样的国家,进入体制内工作无疑是鲤鱼跳龙门的一次华丽转身。于是,这一举措引起了诸多高种姓印度人的示威,其中有一个帕特尔种姓示威最为激烈,他们在艾哈迈达巴德集会,号召罢工,要求邦政府将他们列入“其他落后阶级”,以获得更多的就业机会。一个年仅21岁的青年,名叫哈迪克·帕特尔,召集了这次聚会,却被警方拘留。

  警方这一举动严重刺激了示威人群,接下来整个古吉拉特邦各大城市共计五十万示威人群走上街头,与警方发生冲突。他们烧毁公共汽车、警车,破坏公共设施,抢劫商店,攻击古吉拉特邦的部长、议员住宅。而警方则向示威人群开枪,导致十人死亡。
  这就是为什么,从头一天开始,我的手机就不能再上网,因为当地政府为了控制集会和传播谣言,已将整个古吉拉特邦的手机网络全部切断。
  随后数日,中国国内媒体也对该事件作了报道,标题很有意思:《印度莫迪总理老家50万高种姓者骚乱致上百人伤亡 军警镇压》
  暴乱的高峰期持续了三四天,社会各界奔走呼吁,无疑是那些陈词滥调:“冷静!冷静!再冷静!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唯有对话和协商才能带领印度前进。”最终,你来我往,大家都累了,在双方的对话中,暴乱逐渐平息。我也庆幸不用享受撤侨的待遇了。
  有趣的是,这天之后,这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21岁青年哈迪克,一战成名,成为了印度街头巷尾的谈资。在教师餐厅,我碰到了几个正在乐呵呵地谈论事件的同事,有人说:“哈迪克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有此胆量,将来肯定是个大人物。”
  是的,他是向种姓制度不平等开战的又一名英雄,却如此让人哭笑不得,因为从来只有低种姓向高种姓的压迫进行宣战,这次轮到高种姓人争风吃醋,要求享受低种姓待遇,堪称百年难遇。印度政府的矫枉过正导致了这一次国际奇观,也让我们着实大开了一把眼界。
  为了近距离观赏这一奇观,我也算交足了门票钱,因为,沃达丰认为游行示威导致的断网属于“不可抗力”,不退我钱。我那购买2GB流量的五百卢比,被哈迪克那小子一声吆喝,就这么打水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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