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02-16 13:43:00
　　第十四章 杂技（7）
　　“回来，丨警丨察，有事问你。”高山压着嗓子说。
　　马艳艳扭过头，翻翻白眼，歪着嘴说：“丨警丨察叔叔，您到我们这儿不扫黄，我都觉得您不务正业。”

　　我看到板寸老板狠狠掐了马艳艳手臂一下，马艳艳一甩胳膊，板寸老板居然后退了几步。
　　“坐，问你关于尹小洛的事。”高山开门见山。
　　马艳艳身子一抖，像打了一个寒噤，不过突然没了嚣张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坐到油乎乎的沙发上，两腿岔开，结实的大腿根儿漏出一角暗色的丨内丨裤。我有点不知道把眼睛放在哪里，倒是高山严厉地说：“坐好咯！”
　　马艳艳这才两腿并拢，身子一仰，平靠在沙发上。
　　我看向一直沉默着，毫无存在感的沈然，他居然像在观察小白鼠一样，眯着眼睛看着马艳艳。
　　“赵梦，原名赵梦兰，熟吗？”高山问。

　　“同学，能不熟吗？”马艳艳答。
　　“我们前两天见到了赵梦，她提起了你。”我试着缓和疑似审讯的冷峻气氛。
　　“切，她能提起我？准没什么好事。”马艳艳扭了扭身子，两腿交叉，向我们反方向半靠在沙发上。
　　日期：2016-02-16 13:46:00
　　她的语气透露着对赵梦的不满，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起初从照片推测她们是闺蜜。

　　“为什么没有好事？”沈然笑嘻嘻地问。
　　马艳艳没有回话，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找你，是为了尹小洛坠亡事件……”高山把彭校长收到“鬼来信”的前前后后简要地告诉了马艳艳，“希望你配合调查。”
　　在高山讲述过程中，马艳艳虽然时不时浮出一丝冷笑，但始终是认真听着的。
　　“你们去找刘夏，她干的。”马艳艳站起身。
　　“等等！刘夏是谁？”高山被突然出现的陌生名字搞得有些失措，跟着马艳艳一起站起身。
　　“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我要上台了，”马艳艳下巴夹着头绳，双手拢起散着的头发，“对了，再见到赵梦兰，让她来，来看她的好姐妹顶缸。”
　　虽有浓妆，但我仍旧看到马艳艳眼睛红红的，眼角有晶莹的闪光。
　　我们离开“夜色撩人”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多钟，恰逢寒潮来袭，很是“夜色冻人”。

　　高山喊我们一起上了他的车。那台“桑旅”在这寒冷的天气居然一打就着，空调像老牛一样吐出了一口混合着灰尘的空气。“改换空滤了。”我坐在副驾驶上，哆哆嗦嗦地裹紧羽绒服。
　　沈然和胖子坐在后排。胖子嚷嚷着：“这后备箱真敞亮嘿！你瞅这还有包饼干呢。”
　　“别动！”高山喝止胖子，“这款饼干不适合你，我的警犬常坐后备箱。”
　　“是不适合，是不适合。”后排传来胖子的嘟囔声和塑料包装袋哗啦啦的声音。
　　“右一，你怎么看？”高山问我。
　　“哈哈，张右一又不是元芳，”沈然抢在我前面，“马艳艳一开始以为是丨警丨察例行巡视，她自认是舞台演员而不是坐台小姐，有恃无恐，所以对我们态度冷漠。”
　　“哟，我说沈大公子，你对洗浴中心的内部分工很了解啊？”胖子问。
　　“韩寒的书看多了。”难得听到沈然为自己辩护，随后他继续说道，“后来马艳艳听到右一提到了赵梦，她马上把平靠沙发的姿势调整为侧靠，同时与我们方向相反。从这个肢体动作推测，她对赵梦是抗拒和抵触的，而她最后一句‘让赵梦兰看她的好姐妹顶缸’，更是透露着马艳艳内心的酸楚和对赵梦的厌恶。”
　　“你觉得马艳艳现在的处境与赵梦有关系？”胖子问。
　　沈然点点头：“起初我担心马艳艳是赵梦的闺蜜，会对事件有所隐瞒或者欺骗，但是现在她的态度让我可以判断：马艳艳让我们去找那个叫刘夏的人是完全可信的，刘夏，很可能就是整个事件背后的影子。”

　　高山点点头，看向我。我厌恶地瞥了沈然一眼：“沈大夫诊断的是。”
　　日期：2016-02-17 16:55:00
　　第十四章 杂技（8）
　　我们能顺利找到刘夏，不得不感谢北京的暂住证制度。

　　刘夏所住的村子位于昌平区延寿镇，这是一个深山区镇，与北京海拔较高的延庆区毗邻，在冬季格外寒冷刺骨，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就像穿着背心儿。
　　“沈然怎么没跟你们来？”高山看到只有我和胖子钻出F0，有些诧异。
　　“昨晚，胖子跟杨杨描述了一下沈然对洗浴中心的分工有多了解。”我解释说。
　　“哦，”高山点点头，“韩寒的小说还是要少看啊。”
　　我们在村治保主任的带领下进了村子。除了村委会是白瓷砖贴面的瓦房外，村民的房子都是红砖砌的平房，树木在寒风中摇曳着枯枝。大概是因为冷，村路上没有行人，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毫无生气，只有不远处大山像远古巨兽俯视着我们。
　　日期：2016-02-17 16:57:00
　　“老马婶子，在你家租房儿的刘夏在家不？”治保主任推开一户宅子的大门，也不管狗的狂吠，大声喊着。
　　“二子来啦，刘夏搁自个儿屋儿呢。”一个穿着墨绿色袄子的的中年妇女撩开棉布帘子，她的口音与北京方言有些不同。
　　“别二子，二子的喊我了，我都多大了，婶儿。当着市里的丨警丨察同志的面儿呢。”治保主任把高山介绍给老马婶子。
　　老马婶子一边带我们去后面的出租房一边说：“这丫头毕业了就跟我这儿租房子，每天骑电动车去咱们镇上的‘农家乐’表演节目，河北人，平时话少。”
　　“哦。”高山把包夹在腋下，边走边听。
　　“刘夏啊，在家不？”老马婶子啪啪敲着木门。
　　“婶子，在家呢。”门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市里的丨警丨察同志想找你了解点情况。你开开门。”老马婶子说。但是门那边却没有再传来回应。
　　过了有一分钟，高山觉得不对劲，问道：“婶子，你这个房子北面有没有窗户？”
　　“俺们这儿的房子北面都没窗……”老马婶子答着，门吱呀从里面被打开了。
　　“进来吧。”开门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穿着赭黄色的毛衣，脸稚嫩而苍白，眼珠却很灵动。
　　房间很大，朝阳方向有门和窗，窗帘很厚，屋子显得昏暗而寒冷。偌大的空间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个布制衣柜，这在北漂里都算是简陋的配备了。
　　“我是刘夏。你们坐吧。”女孩坐在床沿最里面，高山坐在她一侧，胖子坐在椅子上，我只好尴尬地站着。
　　“你不怕我们吗？”胖子看着刘夏。

　　刘夏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怕什么？信是小洛写的，我寄的。”
　　日期：2016-02-17 17:02:00
　　刘夏的坦白让我一时不知所措：“你不怕丨警丨察拘捕你吗？”
　　“信里是真相。小洛是赵梦兰害死的。”
　　“说说吧。”我试着让刘夏继续。
　　“那年，赵梦兰喜欢上了小洛的男朋友庞博。”刘夏毫无铺垫地开始叙述，好像我们都是她熟络的朋友，这让高山慌乱地从手提包里取出笔记本和录音笔。
　　“有一天，小洛收到庞博的短信，约她去学校北门外的村民健身园。我跟小洛是好朋友，就跟她一起去了。没想到是赵梦兰和她的人设下的圈套。”
　　“然后呢？”胖子问。
　　刘夏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胸前一阵起伏：“赵梦兰她们人多，逼着小洛跟庞博分手。我气不过，就骂了赵梦兰几句，被她身后的两男一女拖到旁边的面包车里打，嘴角很快就咸了，头被那个女人踩在皮靴子下面……”
　　刘夏说到这里，牙咬着下唇，似乎在强忍泪水。“小洛很着急，大声地喊救命。我从面包车的缝隙里看，园子里正在健身的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他们打得更狠了。”
　　我们沉默着。
　　刘夏继续说：“小洛担心我，就答应了赵梦兰。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高山追问，记录的手有点抖。

　　“他们脱光了我和小洛的衣服，让我们抱在一起，拍了照片。说，如果小洛再跟庞博联系，就把我们的照片发出去。后来，她还造谣我跟小洛是‘拉拉’……”
　　“‘拉拉’是什么？”高山问道。我忙捅了他一下：“回去问百度。”
　　“怎么不报警？”我问。
　　“报给赵梦兰她爸吗？”刘夏反问。
　　“尹小洛后来的坠亡与赵梦兰有关吗？”我岔开话题。
　　“我和尹小洛是老乡，我们两家都是钢丝平衡世家。钢丝平衡除了技巧之外，重点就在装备，这涉及到钢丝紧缚、钢丝直径与刚性等等。我们不会随便踏上自己都不了解的钢丝……”刘夏说。

　　“你是说，尹小洛坠亡不是意外？”胖子抖机灵。
　　“对于专业的高空平衡演员来说，装备出现问题，更多是演员自己不想活了。”刘夏看向别处，“小洛希望以死控诉自己受到的屈辱。那年赵梦兰不满十八岁，小洛知道事情暴露也奈何不了她。
　　刘夏叹了口气：“小洛要用死的方式让怨念纠缠赵梦兰一生，她留下了一百封信，让我每年在她忌日后邮寄出一封……”
　　我心头萌生寒意：“是怎样刻骨的恨能让一个花季女生用生命来报复，而且是一百年……”
　　刘夏从床下拖出一个行李箱，里面有厚厚的一沓信。还有一张刘夏与尹小洛的合影，两个女生笑得很灿烂。
　　箱子里侧有一根钢索，上面还有磨损树皮的痕迹，我突然明白了彭校长看到的那有来无回的雪地足迹……

　　尽管我不愿相信结尾这样直白，但是我又不得不接受：赵梦兰、赵梦兰曾经的党羽马艳艳、刘夏被高山带回警局接受调查……
　　我再次见到高山是在沈然的诊所里，他又问我：“‘拉拉’是什么？”
　　我说：“‘拉拉’就是一个女人肯为另一个女人的委屈，控诉一辈子。”
　　（《杂技》完，下章《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