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带老马去做笔录，王敬轩把老佟叫到办公室，让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到他对面，刚想说点儿什么，突然间脑子一片空白，有点不知道想问什么，他不知道应该把对面这个人当成熟人呢还是犯罪嫌疑人。他点着一支烟，静静地望着老佟，期望他能先开口，这其实也是一种威慑。老佟脸色不是很好，从他刚才与王敬轩的接触来看，昨晚应该睡得还行，但是现在脸色发青，眼神游离。王敬轩故意追寻着他的眼睛，老佟却只和他对视了一下，马上躲开了，敬轩心里更有底了，“他心里有鬼”，于是决定先调整一下刚才自己冰冷的态度，先给他个甜枣尝尝。

　　“老佟，托运站什么时侯开张啊？”王敬轩缓和了一下气氛。
　　“快了，快了。就这几天吧。”老佟应付着。
　　“开业了得请我喝酒吧。”

　　“那必须的，那必须的，老大。”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一些，拿东北人惯用的词汇硬撑着。
　　“老佟，咱们也算是熟人了。”王敬轩决定单刀直入。“你的院子里出了事，你会不知道？”
　　“……”
　　“你没有躲，说明这事不应该是你干的。但现在事儿现了，别人跑了，你跑不了啊。这等于别人把屎盆子往你身上扣啊，而你呢，还替他们扛着，你傻不傻呀？”

　　老佟还是没说话。
　　“你租的这几排房子是独立的，也只有你一个人看着，没有你的许可，外人进不来吧？”王敬轩顿了顿，“所以你不可能不知道。”他语气坚定地说，可还是不给他挑明是什么事情，这是讯问的艺术，因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越是心知肚明就越不给他挑明了，这样对被讯问人来说便永远是个心理压力。
　　沉默。
　　“老佟，你可别犯糊涂啊！你这样搞不好生意做不成了，而且还可能进去，你犯得着吗？拖家带口的。我希望你想清楚，怎么做对你和你的家庭才有利。而且摆在面前的是，你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你必须把这事解释清楚，才可能尽量地把自己择干净，你好好想想吧！”王敬轩开始义正言辞地说。

　　他抬头看了王敬轩一眼，从这一眼，王敬轩知道问话已经成功一半了，因为那眼神里明明带出了后悔和乞求。
　　“这事如果你不交代，定你一个包庇罪，一点都没问题。但你要是说了，就可能立功赎罪。”
　　沉默
　　“难道真的是你亲自干的？”王敬轩加重了语气。
　　“不是，不是，不可能，咱哥们儿能干那事儿吗？”老佟急切地辩解道，但又欲言又止，明显地还带着顾虑。
　　“到底是谁干的？”王敬轩更加重了语气，犀利的目光继续寻找着他的眼睛，希望和他碰撞。那眼神里是在说：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但老佟一直在躲闪。
　　沉默，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王敬轩默默地等待着。

　　几分钟之后，老佟终于抬头望定了敬轩，感觉到没有任何退路了，长长地“哎——”了一声。
　　王敬轩知道他还在做着思想斗争，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刻。“你给我站起来！”王敬轩厉声吼道。
　　老佟惊愕地身子一抖，他没想到王敬轩真的会和他撕破脸。他胆怯地看着王敬轩，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一脸的惶恐，他肯定在想：这个小丨警丨察和我动真格的了。
　　“站到墙边去。你要我公事公办，那好，那咱们就公事公办。”
　　老佟慢慢地挪到了墙边，“别生气，老大，我说还不行吗？”他脸上写满了委屈。
　　“这不就完了，让我费那么多话。”王敬轩心里高兴，表面上还是一脸严肃。
　　“是刘玄他们干的。”他如释重负地说出了一句话。

　　“刘玄是谁？”王敬轩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叠笔录纸，开始记录。
　　“我坐下说行吗？”老佟试探着想恢复到原来那种老于世故的嘴脸，没经允许便怯生生地蹭到刚才的椅子前坐下。
　　王敬轩没有搭理他，拿出钢笔，这支笔是英雄牌的，他父亲一直用到退休才送给他的，笔尖已经磨得很圆，非常好用，他一直珍惜着使用，有如传家宝。他铺好纸，才抬起头盯着老佟，等着他回答前面提出的问题。
　　“刘玄是我的一个东北老乡。头几天他找我说在我这住几天，我想我这房子多，住就住呗，我就答应了，谁承想他给我整出这么一出儿来。”
　　王敬轩放心了，知道他已经彻底的放弃了抵抗，便接着问，“刘玄多大？”
　　“三十三、四岁吧。”
　　“老家是哪的？”
　　“黑龙江塔河县的，具体是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一下刘玄他们干这起案子的经过。”
　　“冤枉啊，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是真不知道，老大。”他又装出一副无辜样。可看到王敬轩坚定的目光，才又接着说，“前几天我答应他到我这里来住几天，谁知道他叫了四五个人来，其中就有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绑着双手和脚。我觉得不是好事，应该是绑架了一个人，可我不敢得罪他呀，他打打杀杀的，听说还有枪。我哪敢管他们呀，吓得我前天下午借口有事去动物园了，昨晚回来我觉得他们应该走了，就没有看那几个屋子，回来就睡了，一直到今天早晨你叫我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绑了个人？”王敬轩盯着他的眼睛问。
　　“我是从外面透过窗户看见的。”这时他没有躲开王敬轩的眼神。“当时我就下了一跳。”
　　“你那么容易害怕？关于刘玄你还知道些什么？”
　　“让我想想。”他仰起头想了一下，“对了，他去年6月在大钟寺打了一次架，还动枪了，双方枪战，最后被海淀分局给抓了，但是关了没关多长时间就给放出来了。你们问问海淀分局指定能查出来，老大。”

　　“他们那些人你还认识谁？”
　　“我就认识刘玄一个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嗨，玩儿牌的时候认识的呗。”

　　一个多小时的询问，案情终于有了一些眉目，虽然他知道老佟肯定还会有些隐瞒，但毕竟案件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就等于已经侦破了一半。
　　张会早就给老马做完了笔录，王敬轩立刻拿过来看，原来，老马是个小包工头，这几年在北京挣了点钱，在崇文区租房住，平时生活挺节俭，就是有个爱赌博的毛病，这次绑架可能是赌博时让人给盯上了。
　　这时候，李明和勘察完现场的刑警队员们也回来了，赵队长走在最前面。王敬轩把审问的情况向赵队长作汇报的时候，刘警长也回来了，就坐在旁边一起听，刘警长听完后脸却变得更加阴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回了他的办公室。赵队长则向王敬轩伸出大拇指，说，“好样的，哥们儿。明天我派人和你一起去海淀分局查一下刘玄的底。至于老佟，可以让他先回去，他在这儿有生意不怕他跑了。一定盯住他，那帮人如果找他，就让他说丨警丨察找过他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明白。”王敬轩冲赵队长点了点头，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战斗，已经老熟了，彼此有着心灵相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