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说的人是一号君——《敲着饭盆为你唱歌》由黑无常填词，白无常作曲。歌词凄婉，曲调哀怨。创作动机，是勾引楼下打开水的女生。歌曲曾经发表在TOM原创音乐网上，有歌迷留言：“与其说是音乐，莫如说是哀乐。”“听完有自杀的冲动。”黑白无常每次坐在窗台上弹唱这首歌时，不光如愿以偿地引起楼下女生的注意，还招来诸如“你妈是不是死了”的慰问声。同室者也按捺不住绝望的心情，在二十秒内逃遁得无影无踪。

　　我也不例外，听个开头，就以小便的名义走了。
　　小便时，有人指着我的背，哈哈大笑。我问笑什么？他说**。我脱下衬衣，看见白色的背部用黑色水芯笔写着四个大字：“我是淫棍”，旁边果然画了一根**。

　　靠，找黑白无常索命去了。
　　五号君。
　　“狼狗”是也。绰号不怎么优雅，却是我朝夕相处多日后，最崇拜的一位。计算机三级、剑桥商务英语三级、大学英语六级证书在手，电工证、焊工证、钳工证也没落下。此番成就，吾辈奋斗十年恐怕也难以实现。
　　七号君。
　　“波斯三爷”。“波斯”是“Boss”的音译，暗示此君是个阔佬。坐着学生服务中心主任的位置大搞商务运作，在荷花塘有店面，兜售复读机、Call机、照相机之类高级玩意儿。有钱，从头到脚全是品牌货，若打劫此人，进账够吃两年。三爷的确被人打劫过，这也是他搬进宿舍的原因。二年级时，三个笨贼闯进他的寓所，敲诈五百元就逃之夭夭了，殊不知五十万都不是问题。
　　不光有钱，还有爱。每次捐款捐得最多。歌咏比赛搞赞助，末了为冠军颁奖。为了追求湖南大学的谁，硬是租下谁宿舍楼旁的巨型广告牌，打出七层楼高的求爱广告。我是那个谁的话，非他不嫁。
　　和我同寝室的，便是这样一群声色犬马的人物。
　　日期：2016-02-18 18:30:29
　　第四章 伊人如斯
　　星期六中午，遇见张娣了。
　　算起来，从瓦屋搬进宿舍已有两周。当时，我在寝室里打麻将，对手是金毛狮王、乔丹、黑无常。没有正规的麻将桌，就用抽屉代替。抽屉很大，与其说是打麻将，莫如说是比较手臂长短的一项运动。乔丹打出幺鸡，我条一色和牌，起身接票子时，有人敲门：

　　“嗵嗵嗵！”声音急迫。
　　“口号。”诸君齐呼。
　　“嗵嗵嗵！”
　　“你妈的报口号。”
　　放炮后心情似乎不佳，乔丹有点火。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诸君面面相觑，把手里的烟头迅速装进茶杯，盖上盖子。然后卷起麻将，放进水桶，再在水桶上盖一条皱巴巴的丨内丨裤。丨内丨裤不知是谁的，上面居然看得见精斑。
　　来人五十岁上下，中等个头，人称周扒皮，是男生宿舍的管理员，退役军人，生平最大喜好，是摆开军步，在走廊里游荡，看哪里不顺眼，就喝斥两句。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周扒皮声色俱厉。
　　都没理他。
　　“又抽烟了？”周扒皮抽了抽鼻子。
　　四人歪坐在床，装出与己无关的样子。

　　周扒皮查看垃圾篓、床底、抽屉底，搜寻半天，一无所获。金毛狮王被他盯住时，立刻还以颜色，睁大眼睛说：
　　“狗吧？”
　　“是啊，抓抽烟还不容易，蹲厕所啊。”众人打哈哈。
　　“别让我逮住你们！”周扒皮气得发抖，扬长而去。
　　此人纯属俗物，在新生面前耀武扬威，面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老生，反倒没辙了。
　　约五分钟后，周扒皮杀了个回马枪，推开寝室门，径直走到我跟前，问：
　　“黄——弟？”
　　我“啊”了一声。
　　“去值班室。”
　　“做什么？”
　　“去就知道了。”说完走了，也不管我去不去。
　　出门时，诸君朝我挤眉弄眼，我打出OK的手势，表示不做奸细。
　　值班室在一楼。挨门的长椅上，并肩坐着两个学生，一男，一女。男生我认识，周扒皮的助手，每晚十点半一到，就握着手电筒挨门挨户查房，不是令人心情愉快的角色。女生则顺眼多了，秀色可餐，可惜不认识。两人低语交谈着什么。

　　我进去时，女生抬头看了一眼我的脸，男生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兀自朝女生嘀嘀咕咕，八成想泡人家。
　　我见周扒皮迟迟不现身，便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无所事事地翻阅桌上的《职业与技术》。约十分钟后，周扒皮回来了。一只脚跨进门坎了，还回头和谁寒暄。我有点来气，心想是你找老子，不是老子找你。当即起身，想问有何贵干。不料女生快我一步，像遇见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样，迎了上去。
　　“老伯，人不在吗？”她期待地问。
　　“没来吗？”周扒皮环顾值班室，指着我，“不是他？两栋宿舍楼里，名字叫黄弟的，只有他。”
　　我莫名其妙起来，盯着女生。她也全神贯注地审视我这一存在。我对她毫无印象。她是一个如公主般漂亮的女孩，简直就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如果在哪里见过，肯定记得。
　　“你，找我有事？”我试着问。
　　女生没回答，继续拿女主角凝视男主角的眼神看我的脸。我产生一种被英国女王选中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良久，女生带着哭腔说：
　　“我是张娣！”
　　六年不见，张娣长高了，发型变了。那个时候的学生头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副乖乖女妆扮。如今长长的秀发在脑后扎起，垂在额前的自然卷曲着，显得既文静，又典雅。上面是水红色T恤，白得像雪的休闲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和白波鞋。
　　我努力回忆张娣以前的模样，但记不确切。怎么回事呢？而且随着此刻印象的加深，记忆里的形象模糊开来。模糊不掉的，是那个夏日午后，她洗完澡的样子。我如此一说，张娣脸红地低头，不过没有责怪的意思。
　　两人漫步在鹅卵石小道上，张娣在前，我拉开三步距离跟着。周围是树，树干不粗，却修长得可以，树冠如雨伞般撑开，把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叶间射下的日光，宛如披着光亮的蝴蝶，在张娣背上飞舞。两人步行小会儿，在石凳上坐下。
　　“你们学校好美。”张娣羡慕地说。
　　“适合拍拖。”我说。
　　“拍拖？”
　　“就是谈恋爱。变化好大。”
　　“变化好大？”

　　“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张娣好看地一笑，说：
　　“你也变了，我马上认不出来。不过，有以前的影子。只要看着你的眼睛，就能看见原形。”
　　“原形？”
　　“妖怪被孙悟空打死后，会变成原形吧？我看见了你的原形，终于认出你了。不过，你的原形，和那个原形不一样，我只是比喻。”说罢，张娣羞涩地看了我一眼。
　　“坐火车过来的？”我问。
　　“汽车。妈妈在电话里说，你们学校离长沙汽车西站很近。我早上九点就到了。找到这里，却花了很长时间。毕竟第一次来嘛。”
　　“来之前，怎么不通知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