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02-20 17:30:01
　　第五章 放浪形骸
　　韩日世界杯开幕式的第二天，即“六一”儿童节的中午，班里搞了一场反恐精英竞技赛。目的是预祝首次打进世界杯的中国男足一败涂地。于是乎，吆喝声、谴责声、谩骂声、枪击声、爆炸声乱成一团，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网吧里在搞军事演习。
　　我本不打算参赛，可是连女生都去了，享有“单挑王”美誉的我不露两手，也太可惜了。战斗打响后，才发现自己不适合群殴。我很享受冲锋在前的快感，结果刚现身，就被狙击手爆头，或者被一窝蜂掷来的手雷炸飞，居然不止一次栽在女生手里。被虐半小时，把机子让给身后一个吃吃作笑的女生，说不玩了。
　　“真不玩了？”她问。
　　“真不玩了。”
　　“教我买枪？”
　　我教她买枪：B21。

　　“换一把可以吗？见你总是端着这把枪送死。”
　　换成B51。
　　“你死得好快。我不想那样，有什么办法？”
　　“不想早死嘛——”我想了想，“找地方躲起来。”
　　“队友死光了呢？”
　　“死光了也别出来。看到丨警丨察，就瞄准屁股，‘啪啪啪’。别瞄头，瞄头的话，子丨弹丨全飞天上去了。”
　　“明白。”

　　我拖出一把木椅，坐在“心心相印”网吧门前的树荫里，无所事事地打量街上行人。怪事，脑袋晕晕的，里面好像有水，荡来荡去。时值下午两点半，烈日当顶，行人不多，拿马拉松打比方，也就每隔八秒就有人闯过终点的样子。女孩们大多身穿菲薄的连衣裙，或者皱巴巴的牛仔裤，也有穿超短裙的。一旦超短裙出现，我就想象着起身，跟踪那么几步。
　　我想起一个月前，和张娣在这里物色旅馆的情景。一个月来，自己居然没踏出校门一次。或许正因为这样，事情才恍若发生在昨天。昨天还春意盎然，今天却热到这步田地——越想越纳闷儿。
　　伏在椅靠上打瞌睡时，有人拍我的肩。抬头一看，是李自由。
　　“干啥呢？”他问。

　　干啥呢？我记不起来。
　　“去寝室找你，锁门了。原来趴在这里睡觉，潇洒啊。”
　　“搞活动。”我记起来，指着身后，“CS，全班同学都在。”
　　“董小蓉也在？”

　　“刚让机子给她。”
　　李自由默然。
　　“不进去找她？”我问。
　　“找她干吗？被贵班男生轰出来，多没面子。”
　　“脚趾都能舔，还要什么面子。”
　　“有事找你。”
　　“何事?”
　　“陪我喝两杯，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有好事发生喽？”

　　“哪里。耍耍”
　　“要是为信的事请客，大可不必。信她收下了，但没有好的反应。”
　　李自由五月中旬写给董小蓉一封情书，由我转交的。虽说李自由八面玲珑，但在董小蓉面前，畏首畏尾得像一只老鼠。
　　“意料之中的事。”李自由不当回事地说，“去不去？”
　　“请客就去。”
　　“走。”

　　*
　　两人搭公共汽车来到溁湾镇，钻进麦当劳对面一家川菜风味儿的餐厅。除我俩外，顾客只有一对中年夫妇模样的老外。李自由要了铁板鸡丁、啤酒。我要了回锅肉。
　　饭菜还没上桌，李自由就咬开啤酒瓶盖，“咕嘟咕嘟”吹起来。吹完两瓶，才意识到我也在场。
　　“暑假怎么过？”他问。
　　“没计划。”
　　“守校如何？有钱拿。”
　　“说说看？”
　　“住宿舍，白天没事做，只需晚上握着手电筒在校园里转两圈。日薪四十块。不过开学前，要和学生会的白痴们一起接待新生。”
　　“吃饭怎么办？”
　　“自己开火，或者叫外卖。我说，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轻松，自在。总不至于像去年那样，顶着晒死人的太阳，像狗一样，到处摇尾乞怜地找什么家教。我也是提前和勤工俭学团的老师打了招呼，才进去的。如果你愿意，我帮忙疏通，趁现在还没满员。如何？”
　　“行。”
　　这时饭菜上桌，我们再未多说，埋头吃菜，喝酒。我不怎么饿，动一点鸡肉，喝一瓶啤酒，就饱了。然后一边抽烟，一边打量外面。透过玻璃墙，可以望见外面如织的人群、交警、红绿灯，以及蓄势待发的车水马龙——场面酷似科幻电影，又似城市这座工厂里一道永不停歇的工序。长时间盯着看，竟生出置身别的星球的奇异感。

　　吃饱喝足，李自由问有何安排，我说没安排。
　　“去红灯区吼麦？”
　　“我们两个？”
　　“叫上穗穗。”
　　我有些为难。
　　“太不够意思了吧？一年来，没叫动你一次。就因为张娣？”
　　“叫谁也不能叫穗穗呀。”

　　“不想她？不想那对吊钟一样的**，和滚圆滚圆的屁股蛋儿？嗯？”
　　“想。”
　　“那就对了。叫她带个美女过来。”
　　*
　　我有一年没出去鬼混了。那之前，经常被李自由拉去“八点半交友会所”，搞一夜情。睡了大概十五个女孩后，开始感到厌倦，问李自由怎么不找个固定的，每次都要绞尽脑汁，才能达成和陌生女孩上床的目的，不觉得累？于是，李自由把穗穗介绍给我，暧昧半年，张娣出现后才断绝联系。

　　穗穗大我三岁，家里很穷，在款爷的包养下读完中专。中专毕业后被款爷甩了，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做了“三毛妮”的小姐。“八点半交友会所”找“三毛妮”要托。当托的穗穗和李自由通过一夜情认识。
　　第一次睡觉，穗穗就交代这些了，为了不让我赖账，不过打五折。
　　*
　　到达红灯区，已是晚上七点。下得计程车，李自由钻进公用电话亭，给穗穗打电话，约好在“中国城”碰面。“中国城”位于禁止大型车辆通行的一条大街的中央地段，教堂式的建筑，看不出几层，同旁边七层高的按摩城比起来，大概八层的样子。门前有万国旗、停车场、水池，池底装有氖气灯，把喷出的水花染成彩色。两人在池沿坐下，一边抽烟，一边等穗穗。
　　环视“中国城”的四周，尽皆娱乐场所：古色古香的茶楼、情调暧昧的酒吧、台词张扬的足浴城、劲歌翻滚的的士高歌舞厅——无不被霓虹灯装饰得五光十色、轮廓分明。一幢大厦的顶端，居然配备了探照灯，发出如时空隧道般的强烈光柱，划破夜空，游来移去。
　　按摩城门前，两个少女身穿超短裙，卖弄风情地朝路人打着招呼。长相都可爱，怎么看也不超过十八岁。一辆银色大众拐进停车场，下来三个横肉满面的男子。进门前，打头的男子捏了一把右边少女的屁股，少女没当回事，男子却哈哈大笑起来。按摩城对面的茶楼门前，同样站着两个女孩，只是穿的是大红旗袍，逢人便鞠躬，绽开职业性的甜蜜微笑。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跑到旗袍女孩中间，拦住一对情侣的出路，纠缠三分钟，终于将手里的玫瑰花卖掉了。大街上，匍匐在地的流浪汉把铁盆猛地一推，公司职员模样的一帮男女宛如受惊的马群，纷纷让开了。流浪汉见没人往盆里扔钱，便昂起脑袋，狠狠地撞向地面。

　　哪里的音响隆隆不息；哪里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郎，站在离我不远的街灯下，打扮时髦，指尖勾一个钱包，脸上略显焦虑，大概在等男朋友。等了约莫八分钟，朝我走来，说借火。我起身为她点火。她像妖精吸人阳气那样吞烟，撅起下嘴皮吐雾，既不离开，也不说谢谢，而是眉头微蹙，上下打量我的身体。
　　“潇洒不？”她突然开口。
　　我无法应付自如。
　　“怎样都行。”她补充道，“您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我避而不答。女郎识趣地折回原来位置。我望着她那依旧“等男朋友”的身影，怀疑刚才只是一个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