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狄仁杰从洛阳返回并州,再度路过河阳,身边的随从又一次提醒狄仁杰,可以稍事休憩,顺便去探望一下父母。
“不,继续赶路。”狄仁杰摇头拒绝。
“这是为何?”随从大为不解。
“实不相瞒,”狄仁杰跟这些仆役说话从不端架子,“狄某也想去,只是担心家父动怒,把我赶出家门。”
“这可是奇了!”这名随从笑道,“去洛阳之时,身负公务,令尊不允倒还情有可原。如今公事交割完毕,咱们回去复命,顺路探望一番,有何不妥?”
“话是这么说,家父可不怎么看。”狄仁杰太了解父亲的脾气了,“记得狄某幼时,家父时常教导说,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大禹治水之时,三过家门而不入,万万不可假公济私,为旁人耻笑。”
“恕小的直言,令尊大人……是不是太较真了些?”随从在狄仁杰身边待得久了,说话也随意许多。
“理是这个理,为儿的也不敢违拗,还是走吧。”狄仁杰叹道。
当然了,不探望,并不代表狄仁杰不思念自己的至亲。一行人沿着官道登上一座山峰,狄仁杰矗立在山巅之上,翘首眺望着河阳的方向。只见艳阳高照之际,一朵略显孤独的云彩,在空中飘忽不定。狄仁杰不禁触景生情,那一朵白云宛如自己的化身,远离至亲,在广阔的天空中游弋。
在一旁歇脚的随从见狄仁杰望得有些痴了,正不知如何说话,狄仁杰轻叹一声,转身说道:“云彩之下,便是狄某至亲的居所。”
话音未落,狄仁杰已转过身去,默默地拭去眼角的泪珠,深情地注视着那朵云彩。直至云彩飘向天边,消失在视线之外,狄仁杰依旧纹丝不动,久久不忍离去。
狄仁杰没有想到,此番“望云思亲”,竟成了与父亲的诀别。狄知逊直至咽气,也没有再看到最疼爱的长子狄仁杰一眼。
闻知噩耗,狄仁杰悲痛欲绝,马不停蹄地赶往河阳,并守丧三年。
值守着父亲的坟茔,狄仁杰百感交集。如今阴阳两隔,他甚至对当初自己的“不徇私情”赶到有些懊悔,内心的矛盾与挣扎,让他彷徨不安。
“儿子一定会秉持操守,报效皇恩于万一,父亲在九泉之下,可要原谅杰儿啊!”狄仁杰纵有千言万语,也无处倾诉,只能在父亲的坟茔前默默祷告。
没有回答,只有呼啸的北风从耳旁吹过,仿佛是狄知逊无奈的叹息声,亦或许是释怀的莞尔一笑。
随风而动的草木无言,只有孤零零的狄仁杰怆然泣下。
日期:2015-11-10 21:30:09
第十回 河阳街巷巧遇故知 长安深宫暗流涌动
河阳地处太行南麓、黄河北岸,历史源远流长。这座建在黄河北岸的城池,距离洛阳不过五、六十里的路程。早在春秋时期,这里便是周天子会盟、狩猎之地。
与繁花似锦的东都洛阳不同,河阳山清水秀、民风淳朴,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别致与意趣。早在西晋时期,享有“文坛三大家”之美誉的潘安,而立之年被贬为河阳县令。在这座小小的县城,官场失意的潘安尽情挥洒着诗人的雅致与豪迈,他与娇妻吟诗作对、夫唱妇随,还令全县种植桃花。数年下来,“河阳一县花”的名誉为世人传诵,河阳也成为那些风流才俊的向往之地。
时过境迁,河阳依然是那么娟秀,宛如一位江南女子,与这粗犷的中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倒是令人称奇。也难怪,很多官宦人家致仕之后,都愿意远离故土乡音,选择在此颐养天年。
狄仁杰如今已是一介布衣,除了守护父亲的陵寝,还要侍奉老母亲的起居。尽管有几位弟弟帮衬,狄仁杰却宁愿自己能多做一些,以弥补内心“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缺憾。
这日,母亲卢氏偶感风寒,咳喘得厉害。狄仁杰虽然研习针灸之术,但针灸也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特别是这类气血之疾,往往需与草药相济,方能收到奇效。
为了稳妥起见,狄仁杰为母亲把了脉之后,还是让管家狄虎请来一位郎中诊疗。见郎中开出的药方与自己心里想的如出一辙,狄仁杰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狄虎接过药方,正准备到街上抓药,却被狄仁杰叫了回来。
狄仁杰送走郎中,从狄虎手中接过药方,吩咐道:“你在家好生照料,药让我去抓。”
“此等小事,何须劳烦公子。”狄虎笑道。
“小事?”狄仁杰显得不太高兴,毕竟父亲刚刚去世,母亲此时又病倒了,心中难免有些焦躁,“药有新陈、质地之分,你可辨得清?”
“这……”狄虎不敢争辩,只是撇下嘴暗自嘀咕道,“哪有这么玄,蜈蚣终究是蜈蚣,还能挑出蛇来?”
“你说什么?”狄仁杰正走到门口,听见狄虎自言自语地,扭头问道。
“小的说让公子路上当心些。”
“该仔细的是你!”狄仁杰半开玩笑地指着狄虎“训”了一句,转身往门外走去。
到药房抓完药,狄仁杰惦念着母亲的病症,快步往家中走去。刚走过一个街口,只见前面黑压压站着一群人,议论纷纷的嘈杂声中,不时挤出几声凄苦的抽泣。
看到这一幕,狄仁杰不由得想起当年从夔州前往长安赶考,在华山脚下医治的那名少年。虽说狄仁杰此时急赶着回去煎药,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拨开人群,吃力地挤了进去。
穿过人群,只见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跪在当中哭泣不已,对旁人的问话全然不答。偶尔有几个心善之人,放了几块铜板到她面前,女子叩头致谢,却始终不言一语,只是一味地抽泣。
狄仁杰见状,以为是灾民乞讨,也掏出几块铜板放到地上,正准备转身离去,只听得这女子猛然抬首,惊叫一声:“狄公子?!”
狄仁杰听闻,大吃一惊,定神向女子看去,只见她面容憔悴、沾满污泥,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
女子见狄仁杰愕然,又惊呼道:“狄公子不认得小女了?”女子一边说,一边在怀中捣鼓了一阵,好容易摸出一小块玉佩来,递到狄仁杰的眼前。
“你……”狄仁杰看到玉佩,恍然大悟道,“你是玉儿?”
“嗯!”玉儿扯着衣袖,抹了抹眼泪,脸上又划出一道黑色的污迹,“正是玉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狄仁杰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
“我……”玉儿望着周遭的人群,目光中露出一丝惶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狄仁杰会意,伸手将玉儿扶起,安慰道:“别害怕,跟我回家再说。”
回到家中,玉儿梳洗了一番,方才露出娇美的容颜。狄仁杰将她带至母亲病榻前见过,方才引入堂屋落座。
“玉儿姑娘为何流落至此?”狄仁杰问道。
“不瞒公子,小女是从华州押解至洛阳,夜间看守松懈,才得以侥幸逃脱的。因不识道路,迷了方向,一路乞讨到了此处。”玉儿一边说,一边不禁流下泪来。
“押解?莫非玉儿姑娘惹上什么官司不成?”狄仁杰大为惊骇。
“公子说哪里话,玉儿一个妇道人家,只顾打理客栈、操持家业,哪里会惹什么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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