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之间》
第26节

作者: 田方方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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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别发呆了。给小雪打个电话,看他们到了没有?”虽然它们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但是称谓依旧,只是语气平淡如水,甚至有时候能感觉到一丝厌弃。
  “嗯。”林歆看着车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此刻她的心像这雨一样滴滴答答。
  “你们到了没有?路上有点堵车。我们可能会晚一点。”林歆对着电话说,“好的。晓磊刚才发微信说已经到那儿了。你们要是比我们先到,让他们把菜先上着。我们已经点好了。”

  “他们快到了。”林歆挂断了电话说。
  这个城市堵车再平常不过了,特别是在这样的下雨天。车流缓慢移动着,像一个个蠕动的蜗牛。行人们打着五颜六色的雨伞不慌不忙的穿梭在车前车后。骆中明知道这个红绿灯过不去了,依旧不耐烦的按响喇叭,催促车前抱小孩的妇女加快脚步。林歆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骆中拧成川字的印堂。大概也只有在生活中能看到这样的骆中。媒体上的他温文尔雅,是大众口中万里挑一的绅士。此刻她的耳畔又响起昨夜书房里骆中的脚步声。

  昨夜的骆中在书房里静不下心来。他的小说写到了一个瓶颈。人物的命运在他的笔下总是习惯性偏离轨道,没有按照计划的脉络行走。有些东西他似乎掌控不了。越往下写,就越是不满意。现在这一段已经删删改改一个小时了。他追求完美,无论什么都要精益求精,所以不能将就,他很介意舆论的评价,不想有人非议他出了名就不重视作品的质量。明天就要交稿了,报纸上的连载到了这一步可不能因为他开天窗。总编已经打过几个电话来催了。他索性拔下电话线,想专心把这一段完成,只是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面前的这张中式花梨木书桌是从老挝淘回来,色泽光洁透亮,雕花精美。一个金属相框正面朝下的躺在书桌右上角。他翻过相框,桌上留下了泾渭分明的印记。相框里是他和林歆当年开广告公司赚到第一桶金时照的相片。相片里林歆真美,笑得那么灿烂。这样的笑容好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了。他自己也很久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了。确切的说,自从知道林歆怀不上孩子的那一刻开始,伴随着笑容的消失,骆中的写作也出现了障碍。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落地窗,窗外像墨汁浸满了清冷凛冽的夜空。山上的树林冷峻的立着,偶有寒风吹得树叶翩翩晃动,像一群挥手告别的旅人。他看到山上的拾荒老人这么晚了还背着背篓在搜寻什么,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拾了一辈子荒货的老人。老人走的时候那么安详、静谧,因为骆中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她是微笑着离开的人世。只是老人并不知道那时的他们已经陷入了某种困境。

  不能坐着这般胡思乱想了,完成这一段文字此刻比什么都重要。这套山顶别墅是自己这几年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而现在却半天也没有动静。他把这一切归咎于林歆,林歆以后都怀不了孕的事实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骆中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也许喝点酒走动走动能开阔些思路。或者换上运动装出去跑上两圈。再不济,就只能尝试去年那个鬼才导演送给他的那包大麻了。不到万不得已,骆中绝不会动大麻,他有着非凡的克制力。除此以外,他的记忆力也是惊人的。他强行背完了学校图书馆大部分图书的简介,但他很少看完过一本书。无论谁提起某本书,他都可以说个四五六,他很受用别人称赞他博学多闻。他不爱喝酒,但是家里的酒柜满是从世界各地搜罗的名酒,他可以告诉你什么酒产自哪里,口感如何,就好像一个专业的品酒师。在媒体前他自诩钟爱古典音乐,说起来头头是道,但实际上他更偏爱口水歌。他不会告诉你实情,因为流行的总是显得很低端。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绝雅的人物,任何俗的东西,你完全无法跟他扯上边。关于名声,那是他的生命。他可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不折手段。曾经有一个记者给他做专访,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他大学被开除的事实并预备刊登出来。他不惜花大价钱在没有形成社会影响之前就拿下了这篇文章。他买了一个美国名校研究生的学历,还伪造了海外华人的身份。这一切都是因为出身,他自卑,因而虚荣心过盛,他要和乡下的自己完全割裂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回到曾家村去看望他可怜的叔叔和姐姐们,他可以寄钱,大把的寄钱,但是你要他承认他来自那里,还不如拿刀捅死他。他可以住在山顶的别墅,住不了乡下的小茅屋。

  对于骆中的病态,林歆不敢提。一提,骆中就冒火。好像那些过去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区。他不能忍受身边的人质疑他,甚至他已然相信自己编造的就是事实,根本不存在第二个自己。
  林歆躺在床上,她睡不着。失眠已经越来越严重,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一年前她和骆中考虑生个孩子,每月定期到医院做排卵监测。一旦排卵,当天晚上两人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在床上**。这种计划性**,没有**,直奔主题,简单粗暴,动作机械,零交流,全无**之美。完事后骆中把枕头垫在她的臀部下面,就自顾自走出卧室去书房睡觉。被数以亿计的精子包围着的卵细胞似乎通了人性为主人叫屈,倔强的对蝌蚪群不理不睬。数次不成功,两人只有去医院做不孕不育检查。骆中很健康。而林歆却因为那次流产过于仓促,彻底失去了再孕的机会。李昊天这个很久不曾提及的名字又像梦魇一样笼罩了下来。这样的结果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骆中一言不发,到了家关上门,骆中猛地将林歆推到墙上,不顾她的挣扎,掀起长裙,扯下丨内丨裤,强行进入了她的身体。这让她又一次想起在李昊天租住的公寓里所遭受的同等待遇。美丽的脸庞在骆中的耸动下默默把眼泪留在了墙纸上。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身体有交集。从那以后,她就很焦虑,这种焦虑已经把她一步一步拖向深渊。她只是想生个孩子,那么她的生活不会因为种种的不如意而感到痛苦。至少孩子还能带来些生气。她是那么羡慕程雪能生个健康的宝宝。她会要求程雪在照顾不了孩子的情况下把咕噜送过来帮忙带,这样她还有点事可以忙活。人一旦忙活起来,就会忽视情感上的缺失。那么,心里也就没有那么痛了。她以前是那么在乎物质,为了奢侈品,可以放弃尊严,放弃爱情,被李昊天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是骆中的出现让她意识到物质并不是全部,作为一个女人,她更需要的是温暖,是爱,是两个灵魂的水乳交融,特别是在现在这种境况下,偏偏骆中却变了。家里的空气长久以来都是凝滞的,她时刻都能感觉到窒息。两个人连最基本的交流都丧失了,竟然能像陌生人一样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视对方为空气。她想起大学时代的骆中意气风发,那么爱护自己,即使出了那么大的事,对自己仍然不离不弃。她怀念起被学校开除后两人租住在一个破败的城中村创业,朝一个美好的愿景一起奋斗的时光。两人也曾如胶似漆,不放过任何一秒钟在一起的时间,每天晚上像编织手袋一样痴缠。她感动过,但是此刻已经找不到当初感动的源泉了。那段激情岁月明明还直扑面门,怎么一霎间会变成这样,骆中竟然能长久的带着他那高大上的面具活着,似乎这面具已经和灵魂肉体长在了一起。她知道骆中还在书房里,她能听见那烦躁的脚步声,近来这脚步声越来越频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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