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富贵老头不去西郊算卦，那里可是各方大神云集，可咋就看上我这毛头小伙子。我正纳闷，眼看要过火车道，我眼圈还湿润了。
　　几年前，爷爷离开我，上了南下的火车，一去不回。说是找我娘亲去了，当时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大堆，让我好好活着，继承香火之类的丧气话。就好像爷爷上了战场赴死似得。

　　对于爷爷，我不知道是恨还是感恩。
　　掏出娘亲的相片，瓜子脸稍带媚相，美人胚。眉清秀月，聪明带灵气。五州通明，可持家。三停粉润，年轻易寿。
　　这种简单的相面，我十拿九稳，娘亲不可能是克夫的人。可就是我那个瘸子瞎老爹，就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升天了。我可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爷爷就是不喜欢娘亲，没事老打她，知书达理，文气娟秀的娘亲在家里最怕爷爷，娘亲低眉顺目，泪眼朦胧，惹人怜惜的身影，依稀在我的记忆里。
　　爷爷南下，娘亲离家，我现在真成孤家寡人，光棍一个了
　　自打我生下来，鼻子就灵，爷爷老说我千万别随母亲，天生的狐狸的嗅觉。鼻子闻闻老头身上总感觉有股药香。这老家伙肯定和医药行业离不开。他那优雅别致的小汽车，纯英国的宾利，绝对不是一般人能买到。只能从香港做跳板进口。算卦靠的就是察言观色，鼻闻耳染。老头一口不标准的港台语，没有南人的气清稍重，反而有北人气厚稍清。此人应该中年以后才去的香港。

　　如果他继续问我，我肯定能算出他应该就是来我们市的投资的香港药材商。
　　我赶紧掏出名片，凌氏药业集团董事长。这还真有缘，又是凌记。
　　讲到我这麻衣看相，占卜算卦的本事也算是祖传的。
　　我的祖上三代都是摸骨看相的出身，而且生下来全是瞎子。据说是算卦太多，泄露天机，这是报应。那时候传手艺，认师傅，都有讲究。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就是结婚也是亲戚连着亲戚，就好表妹配表哥这一口。我这祖上都是近亲结婚，少不了遗传病，能不瞎眼吗？
　　解放前，风水看相这行业挺吃香。只要有本事，全是各路军阀府的座上客。
　　我爷爷叫李算子。李算子刚出生那会正值东北沦陷，战乱不断。值得庆幸的是祖上给帝王将相，满清的遗老遗少，看相算卦积攒了不少钱财。到了李算子这辈也算是勉强吃喝不愁。
　　那时候人们的习惯风俗可不好，有俩钱全扔进大烟馆，窑子店了。李算子也不例外，别看眼睛瞎，摸骨看相有一套，美女不用看，手一摸就知道。
　　民国那年月军阀一手遮天，李算子还成了军阀府里的客上卿。在里面混吃混喝，没事还能逛个窑子。
　　这天大烟抽了个飘飘欲仙，娘们玩了个舒舒服服，出了香楼，整个人给神仙似得，迈哪条腿都不知道。
　　李算子左崴一脚，右晃一脚，本来就眼瞎，这还走错路了。放着大道不走，钻进大山林子。
　　大半夜的阴风阵阵，月色无光，枯树叉子上，野山鹰到处乱飞，嘴里叼着不知哪里啄来的腐肉。
　　走到山顶了，大烟的迷糊劲也过去了。一阵冷风吹过，李算子清醒了不少。李算子眼瞎，鼻子和耳朵灵的很。
　　周围尸味冲鼻，狐妖鼠怪，龇牙乱叫。

　　李算子眼瞎心不瞎。这可冲了地仙的地盘，地仙这玩意是他们这行人的半个祖师爷。
　　算卦看相，风水相墓，这行人光靠自己的本事可不行，必要时还得有地仙帮忙，地仙就是上了年纪的灰黄狐白柳（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之类的。
　　比如要给一个人相面，俗话说人不可相貌，大千世界无所不有。要是算挂者实在算不出来者身份，可以卜问地仙。
　　往往有些算挂者在自己的褡裢里，藏有一上了年纪的灰鼠，灰鼠就用爪子挠挠算挂者的五个手指。大拇指那是头等行业，小手指那就是下九流行业，依次排序。
　　这老地仙算卦百灵百验。
　　我在算挂这行混了几年，我个人研究，上了年纪的灰鼠偷千家，过万户，小鼻子一闻就知道对方最近天天吃的是什么。通过对方的吃食，判断职业富贵。
　　李算子一瞎子，荒山野岭，哪还知道路，逃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有一人拉着李算子的手，引着他离开。
　　李算子可是感恩戴德，就自己一瞎子，没人领着，这地乱跑，碰上大石头之类的，还不得万朵桃花开。

　　李算子心存侥幸，刚想道谢，忽然心惊胆战。
　　他摸骨看相半辈子，一碰对方骨头节，就知道那人是谁。
　　拉着他的人手爪尖厉，指骨细长，骨节松动，不仅骨头酥软，皮还挺脆，脱手时，竟然掉了一层干皮。筋骨朽化，手臂差点没扯下来。
　　李算子摸了一辈子骨，这骨相根本不是人的骨头，而是死尸的。
　　前几天在这大山里，枪声大作，伪军和抗日同盟军在这大干一场，可以说是死尸成堆。别看阴怨沸腾，血气冲天。这些地仙可过了瘾了。东北的冬天那叫一个冷，狐狸，黄鼠狼，老鼠这些小地仙，又冷又饿，肚子里一点食都没有。
　　看见漫山遍野的死尸，这下可开荤腥了。小地仙把这些小肠子，烂肚子护的严严实实，生怕谁抢了去。
　　李算子这陌生人到了这，小地仙护食心切，吃了死人肉的地仙们，眼睛都红了，不撕了李算子才怪。
　　李算子吓得哆哆嗦嗦，跑都没处跑，就听见对面那人拿着石头对着地面敲了几个，跺了几次脚。
　　听到这种声音，李算子吓得头皮发麻。
　　算挂者不仅给活人算，还得给死人算，弄不好狐妖鬼怪找上门，让你算。要不算挂者都是瞎子，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太多了，能不瞎吗？
　　这种敲地面，跺脚的信号就是不能说话的人让李算子算卦的信号。作为内行人的李算子肯定懂得这哑语的意思。
　　不能说话也可以是哑巴，但还有可能是死人，狐妖，山鬼……，这李算子可就发挥了自己的想象。
　　李算子硬着头皮，咧着大嘴，不情愿的给对方摸骨。

　　冰冷的手臂，寒风刺骨。脆烂的皮肤，痒人扎手。
　　枕骨宜双不宜单，左右偏生寿不长。可这人的枕骨都偏歪到脑后了。看来死的早啊！身大头小，做事不了。摸摸头顶，闻了闻气味，一股白骨气味，判断面呈白色，这是要挨饿受冻的征兆。如不及时牵宅，恐有大灾。
　　李算子心想，这死尸每次都想给家里托梦捎信迁坟，最后都不了了之。头顶白色，肯定坟地破败，风吹头皮，露出白骨，能不挨饿受冻吗？估计这次地仙来争食，这死尸怕是连累自己被啃了尸骨，这才来向我占卜吉凶。
　　“这个……您老……要赶紧牵宅啊！不然大灾，可能身体破损。”李算子吓得结结巴巴的说道。

　　李算子刚说完，就感觉阴风消失，尸气远离。李算子这才心安，心想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算扯平。
　　李算子摸摸地上有一树枝，敲敲打打，指着山路，往下走。
　　走了没几步，就感觉后面有一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了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