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三国史》
第28节

作者: 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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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亲自打击刘备的行为其实是比较危险的,因为假如此时袁绍趁机发兵攻打许昌并劫持回皇帝,那曹操以后的情况就很难想象了——实际上田丰便有建议袁绍这么做,但却被对方以幼子生病而被拒绝。此事通常被认为是袁绍不懂军事的一个表现,但我们也要看到河北和许昌之间有着不小的一段距离,一个如此大胆地行动真能取得成功?我对此深表怀疑。
  史书的记载也告诉了我们,在曹操出兵徐州之前他已经让于禁带领两千人先行一步在北方前线驻扎,所以袁绍如果出动小部队则未必能打败于禁,出动大部队则又未免又太过迟钝(不要忘了,袁绍的部队存在政令不统一的麻烦),所以综合来看田丰的计划就算被施行也未必能奏效。而且刘备是在199年夏季左右占领的徐州,而曹操直到公元200年春季才对其采取打击——在此之前他派出的军队都已被刘备所打败,这可能让袁绍误以为刘备能够支撑很久,但随后曹操便快速结束了战斗,这让袁绍来不及反应也是非常正常的,不能算是什么大错误。

  至于曹操为什么会拖了这么长时间才东征,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的大本营内部发生了一起针对他本人的政治阴谋。因为不满曹操过度膨胀的权力,皇帝刘协的岳父(之一)、曾护送皇室回到东方的一位将军与另外几位官僚密谋发动政变以杀死曹操。刘备据说也参与了其中,但我们并不能确定此事,因为曹操或者刘备本人都乐于这么宣传。这场政变最终是失败了的,曹操随后在公元200年年初处死了包括刘协那位妻子在内的相关涉事人员并加紧了对刘备的进攻,这才终于将其逼出了黄河以南。

  看起来决战还没开始曹操便惹了一身的麻烦,但世界上不会只发生好事或者只发生坏事,就在这之前的公元199年年底,一件出人意料的好事情(相对于曹操)发生了:张绣投降了。
  一般人都很难理解张绣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举动,因为他不但直接杀死了曹操的儿子与亲信,而且还间接导致了曹操婚姻的破裂,可以说两人应该是不存在和解的可能。但是聪明的贾诩却再一次洞悉了作为政治人物的曹操的心理,他认为张绣如果表态与袁绍结盟,则袁绍未必会看得起他这支弱小的力量;但曹操现在正是缺少资源的时候,所以张绣的投降一定会得到曹操的真诚感激,而这对于没有政治野心的张绣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

  张绣的投降稳定了曹操南方的安全,而为了保证西方的安全,曹操以皇帝的名义派出德高望重的书法家、外交家钟繇出使长安,与一直活动于当地的西北叛军领袖韩遂、马腾等人达成了政治同盟。对方承诺绝不在曹操与袁绍作战时偷袭其后方,同时各送出了一个儿子作为合约的保证。通过以上这么几件事情,再加上刘表在南方的无所作为态度,曹操终于可以保证自己后方的安全,然后集中精力与袁绍进行对战了。

  但是袁绍方面却未必想与其交手。
  田丰和沮授一直是坚定的反决战派,直到袁绍完成总动员令后他们仍认为本集团远远强于曹操,所以袁绍只需要派出几支小股游击队不断骚扰以破坏南方的经济,三年之内曹操集团就一定会自动瓦解,这就是伟大的中国军事家孙武说的战争的最高境界:不打仗而让敌人投降。
  田丰和沮授一直是袁绍极力拉拢和重用的人物,两人都是冀州本地很有威望的人物,所以袁绍对他们非常的重视,所以他让田丰成为了冀州的副州长而让沮授有权监视袁绍所有军队。但随着袁绍逐渐成为整个黄河以北的霸主时,他对势力庞大而能力出众的田丰、沮授也开始一点点的产生怀疑,再加上二人性格比较直率并且不懂得政客的交际能力,他们的意见开始越来越遭到袁绍的排斥。
  这时郭图、审配二人引用了孙武的原话来反驳田丰和沮授,他们认为袁绍的兵力远胜于曹操,所以应该采取一战决定胜负的办法来决定当时的政局。事后的我们当然知道袁绍用他们的办法的结果是失败了的,但即便是采纳了田丰和沮授的持久战术,袁绍又能否保证曹操在三年内不会有其他新的发展而获得与自己对抗的实力?

  历史无法假设。
  得知袁绍不采纳自己建议的田丰和沮授都在第一时间公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情绪,这让他们的主人非常的不满,结果田丰被囚禁而沮授被解除了一切职务。在统一自己幕僚的意见之后,袁绍终于在公元200年1月发布了一篇谴责曹操及其全家的通告。此篇文章由著名政治文学家陈琳创作,其文笔之犀利让曹操看后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文章中陈琳从曹操的祖父开始骂起,一直骂到他本人。通过他的渲染,一个道德败坏、毫无廉耻、作恶多端的家族形象跃然纸上,若要评选三国时代最犀利的一篇时政文章,那就非此篇莫属了。

  不过战争不是靠动笔杆子便能决出胜负的。面对袁绍的挑战,曹操本人还是非常镇定地指挥了各路人马对其予以应付。一方面,他继续让于禁死守黄河南岸以监视并牵制袁绍的军队;另一方面,他本人则带兵不断往返于黄河沿岸以寻找敌军的漏洞。这时荀攸向曹操建议采取迷惑战术,让其假装攻打某地,实际却是引诱袁绍分兵前去救援而回击其前锋,曹操接受了这个意见,袁绍方面果然中了这个圈套,他那位号称勇猛过人的部将颜良遭到曹操主力的猛攻,而他很不幸地遇到了另一个更勇猛的人,那便是刘备的部将关羽。

  在不确定刘备生死的情况下关羽在徐州城破后投降了曹操,为了检验投降武将的忠诚,曹操让关羽和之前投降自己的吕布的部下张辽成为了对阵颜良的先锋,结果关羽以非常惊人的武艺和胆量实现了在万军之中砍下敌方大将脑袋的神话——此战成为了整个三国时期最为成功而华丽的一次狙击战,关羽也因此而闻名全国,一跃成为了当时最负盛名的战争英雄。

  我们无法假设关羽如果一直留在曹操集团的话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至少官渡之战时和他一同执行任务却表现平平的张辽在后来成为了曹操集团非常重要的人物。但事实就是,关羽不久后便重新回到了曹操的对立面,因为他很快便知道了刘备并没有死亡、而是在袁绍那边活得好好的消息,随后他便立刻向曹操提出了辞呈并护送着刘备的家属一起逃向北方。
  当时曹操正在与袁绍作战,而关羽竟然要向他辞职并投奔袁绍手下的刘备,这几乎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答应的要求,但是曹操竟然答应了。在通过张辽而知道关羽对刘备的感情后,曹操被感动了,于是他要求手下务必保证关羽安全抵达河北,不准任何人对其进行追击。
  在一个充满背叛和谎言的时代,关羽的行为让所有人都肃然起敬,这种令人赞叹的精神也最终流传了下来,到最后成为了中国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至今中国的各行各业都存在着对关羽的无限崇拜,关羽的偶像充斥于中国乃至华人世界的各个角落,即便其本人从未在自己的时代成为一个诸侯甚至是军阀,但他最后却获得了和孔子一样的最高社会威望,这大概是整个三国时代留给中国历史的最浓重的一笔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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