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狐济世(本草玄怪录)-长安卷》
第37节

作者: 1065777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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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见你眼中就你茯苓姊姊一人。”一个柔若无骨的女声在茯苓身侧响起,安之才注意到,茯苓身边鼓鼓囊囊的一团雪白动了动,露出张宜嗔宜喜的素净面孔,肌肤如冰似雪,竟是个披散着一头乌发、裹着貂毛大氅的丽人。玄一已经走到她身边盘坐下,蹙着秀气的眉毛伸出三指搭上脉搏:“上回开的药可吃完了?怎的还是这么畏寒?”

  “可不敢说她,大冬天的贪嘴,非要喝冰的鹿梨浆,拦她还要跟你生气!”帘幕簌簌清响,内室屏风后先后转出两个美人儿,说话的是当先一人,梳着繁复的交心髻,插着翠鸟羽毛和珍珠制的錾金钗,身量高挑,束着窄窄的百鸟毛裙,眉眼细长,贴着鱼鳃骨的花钿,一张菱角小嘴却被抹的深赭石色,无端带出冷艳之色。后面跟着个十二分娇小的姑娘,望去还像是个未长成的稚龄女童,却因松松挽起的倭堕髻显出一身娇软气质,让安之无端红了脸。两人手中各端了个大银盘,婀娜行至矮几前,俯身一一放下,摆了满桌的点心玩意:糖脆梅破核儿、蜜姜豉、二色灌香藕、糖豌豆芽、豆栗黄、望口消桃穰酥,并五颜六色的饮子:甘豆汤、鹿梨浆、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荔枝膏水,不一而足。4

  那裹着大氅的丽人不服气的撇了嘴,反驳道:“麻姑你还有脸拦我,要不是你纵着小白弄什么羊肉锅子,我怎会燥的要喝凉的。”跟在麻姑后面被称做“小白”的娇小娘子正是秋露白,她探出个脑袋回护麻姑:“松液姊姊莫要怪麻姑,那羊肉锅子原也不是给你吃的,你看我们几个可不就没事!”
  玄二原本有些拘谨,妓馆这种地方女人太多,真是克住了他的死穴。但是听到说起羊肉锅子,他就松泛了起来,兴致勃勃的凑到矮几边,还顺手拿起块桃穰酥塞进了嘴里,热热闹闹与小白聊起羊肉锅子的妙处来。
  安之取了杯姜蜜水,热热的喝了一口觉得手脚都暖和过来,方才理理袍袖,端正坐好,一本正经的劝导裹在大氅里的松液:“露白娘子说的不错,松液姊姊底子弱,大燥大凉的东西原就不该碰,还是跟我一起饮些姜蜜水吧。”
  “有名医在此,还烦我作甚,一年到头的,还不许我去街上热闹热闹!”帘子一掀,一个嗓门洪亮的络腮胡子走了进来,一边还半真半假的抱怨着,原来是醉归馆中的馆医,姓屠苏,单名一个闲。5此时乃是被兰陵请来,为松液看诊的。
  茯苓斜眼看着屠苏,笑骂道:“蛮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原来这屠苏闲医术精湛,却有个贪杯的毛病,红曲平日拘着他怕他误事,所以每次韦家兄弟来馆中,他都会闻风而来,只为蹭杯好酒解馋。眼看他放下药箱,竟顾不得给松液把脉,先就取了杯椰子酒牛饮而尽,爽快的啧啧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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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之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忍不住出言劝阻:“屠苏先生莫喝的太急!”馆医拿手抹了抹大胡子上粘上的酒滴,粗着嗓门笑道:“我是酒中恶鬼,可学不来你这斯文人样子!”安之脖子都涨红了,挺直腰板据理力争:“酒,少量饮用则可行气壮神、消愁遣兴;可先生这般痛饮就会伤神耗血,损胃亡津。如果像那些市井无赖一般沉溺无度,经常醉酒,那么轻微的会患上疾病、败坏行为,严重的就会丧国亡家,伤害性命,其害处说得完吗?这便是大禹疏远仪狄,周公造《酒诰》,为世人定下规范准则的原因啊!”

  屠苏呆愣一瞬,不知该如何对答,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取了杯绿豆烧,一仰头吱溜灌进喉咙。秋露白“噗嗤”一声笑出来:“每回见面都要来这一出,你们二位到底累也不累!”兰陵性子最为温厚,净手后捡了一碟馃子递给屠苏,笑劝道:“三郎说的也没错,先生吃点馃子垫垫再喝好也不好?”又给安之换了杯热的姜蜜水,春风拂面的化开了两人间的僵持。
  松液也笑得脸上有了些颜色,她拢了拢大氅,扳着葱管般的指头数道:“安之一来啊,我们要守的规矩可就多了:饮酒时不能吃甜食,会让脾湿;酒不能与乳同饮,会令人气结;酒不可与牛肉同食,会令人生虫;酒后吃芥菜和辛辣之物,可使人筋骨松弛;酒后不可饮茶,伤肾脏,会患喉头水肿痰多、口渴、全身疼痛的疾病……”“还有一次,三郎偷偷倒掉了杯中的酒,我看见了去问他,他说‘酒浆中不能照出人影的酒不能饮用’,哈哈哈!”小白也插嘴进来一起历数安之的诸多规矩,笑的鬓发散乱歪在麻姑怀里。

  安之被几位娘子调笑的脸红脖子粗,玄二最会察言观色,赶紧咽下口中馃子,力挺自家兄弟:“我倒是真听说过一件事,司农寺郑录事不是与我交好么,他有个外甥子,上月为他做寿时多喝了几杯,仆从一时不查,让他一个人绕进了后园子,醉糊涂了,在池边石头上睡了一觉。结果你猜如何?年纪轻轻的竟然就中风了,郑录事为他寻访了多少名医,至今还是嘴歪脸斜的样子,说好的亲事也吹了,可不是倒霉。”茯苓与安之亲近,也想出件事情来:“你这一说倒叫我也想起来了,我有个恩客在常平署供事,上年立夏那天在我这儿喝多了酒,被家中接回去后,燥起来想要发散,仗着平日体格强健,立在院中就洗了个冷水澡,结果可不就得了全身疼痛的怪病,还是多亏了屠苏两贴药治好了他,现在见了屠苏还千恩万谢的。”

  安之闻言方高兴起来,自得的取了个豆栗黄送入口中。屠苏闲挤眉弄眼,挠头不止:“我岂不知嗜酒伤身,可肚中酒虫一日不得酒喝就要造反哪!”玄一一直惬意的歪在松液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大氅的貂毛,此时掩袖一笑,出声道:“我这儿有个法子倒是能试一试,就是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了腌臜。”屠苏半信半疑,这厮时不时能出其不意的露一手医术,却总爱捉弄人,不知这回信得信不得。小白性子跳脱,出言质疑:“还有这种东西?你且说来听听!”茯苓掩唇:“阿弥陀佛,大郎你快说与我听,我一个恩客也是嗜酒如命,回回伶仃大醉在我这里闹事,我是一刻也受不得他了。”松液推了推身上的玄一,也笑道:“你就在这里说说罢了,要是让妈妈知道你有这样的法子,定要跟你算坏了生意的账。”

  日期:2017-06-22 16:03:38
  玄一懒洋洋的就着松液的手抿了口木瓜汁,坏笑道:“屠苏你去那烂树根、旧茅草屋顶及粪土中翻一翻,有一种小虫子,像蝉一样大小,身体短小,足长有毛。若是生于树根及粪土中,则外黄内黑,若是生于旧茅屋上的,外白内黯。这种虫子叫蛴螬,皆湿热之气熏蒸而化,燥湿相育,不母而生。把蛴螬研末,用酒服下,包你这辈子都不会想喝酒了。”安之连连点头:“这个法子我在一本古医书上也是看到过的。”屠苏方才信了几分,挠着头思索哪里能找到这种小虫子。麻姑抚掌笑道:“今天这酒是喝不了了,索性把酒都撤了,只留果子露可好。”屠苏面露不舍,一双眼睛只管往酒壶上瞄,牵肠挂肚的模样逗笑了一屋子人,小白拍着矮几高声笑道:“哎哎!我们来玩个游戏,剩下的酒也别浪费了,酒胡转到谁,谁就把酒喝了”

  说完不等别人回应,已经急急的从矮几下摸出了一个酒胡,花梨木刻的小人戴着尖尖的锥帽,两撇胡子向上翘起,身穿胡服,衣服上的金银宝石都是货真价实镶嵌上去的,十分华丽,胡人两只穿着靴子的小脚并在一起,做成了锥形,立于盘中旋转,倒下时手指向谁,谁就得喝一杯酒,玩起来不似其他酒令费脑子,是小白最喜欢的游戏。
  玄一带笑斜了眼屠苏抓耳挠腮的馋鬼样子,伸手抢了酒胡,主动提出自己来做掌令。

  一个旋转——麻姑笑着取了杯椰子酒,掩唇喝下;
  第二轮——玄二哈哈大笑,挑了豆儿烧,辣的咂嘴吐舌;
  第三次——茯苓“哎呀”叫着试图歪着身子躲过酒胡,却被小白不依不饶摇着晃着,晕头晕脑的喝下了蜜桃酿;
  再来一次——轮到了小白自己,讪讪的嬉笑着,一仰脖子爽快的干了杯梅花酒;
  ……
  一轮一轮的转过去,酒胡高高举过头顶的手从来没有指到过屠苏,急的他坐立不安,长长探着脖子望着玄一的手。松液已经知道是玄一故意使坏,掩袖笑着嗔怪的戳了戳玄一后背,玄一与她对视一眼,笑着挥了挥手:“喝的头都晕了,最后一局收官,指到谁就得喝光剩下的酒!”此言一出,屠苏简直变成见了肉骨头的狗,只差把舌头吐出来了,目光炯炯的盯着酒胡——转起来了,停下了——竟直直指着无人的方向,定在了墙壁的方向。屠苏先是失望了一霎,继而拍着桌子叫好:“没人中!那就我来代劳吧!”玄一笑着拦住他的手“谁说没人中的?”众人都笑望着玄一,看他使出什么法子来作弄屠苏。

  玄一高高挽起袍袖,伸出手指沾了些杯中酒,龙飞凤舞的在墙上做起了画,寥寥几笔,竟勾勒出一个云鬓高挽的丽人,媚眼如丝看着墙外诸人。玄一斟酒满杯,一杯接一杯的倒入丽人口中,一杯也不剩。众人都新奇的看着墙上,屠苏更是目瞪口呆,连酒都忘了要争。很快,矮几上的酒杯全都空了,而丽人的脸竟泛出一丝奇异的红晕,她连连摇头,表示再也喝不下了。玄一哈哈笑着将最后一杯酒喂给她,杯子一翻把底儿亮给屠苏看,一滴也不剩。

  此时已是一更,墙外灯市正到了鼎盛的时候,笑闹声叫卖声呼朋引伴声烟火爆破声不绝于耳,楼中众人笑着散了酒局,纷纷移来窗边,望着通宵不绝的人山灯海,指点品评。只余屠苏一人,不甘心的跪在墙前,喃喃跟墙上丽人商量着:“娘子可能渡个皮杯给我?”6气的小白一个迎枕砸在他后脑上,满室哈哈大笑在烟火声中仍传出去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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