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100个邪邪的小故事,给你——红酥手二更茶》
第10节作者:
红酥手贱 当然,大美和小美只是家里的叫法,姐姐大名叫章炟美,妹妹叫章霄美。吕先生给起的名,他说大美生于人定,五行缺火;小美生于平旦,五行缺水。上了学以后,姐妹俩这名字里的生僻字没少为难老师。
同学们说,大美是真美,小美是假美。大美听了一笑而过,小美却哭红了眼睛——那时也不过小学三年级。小孩子其实哪里懂什么美不美的?
大美从小能歌善舞,小美却喜欢写写画画。我出差去上海,回来的时候给姐妹俩带了书包,一个红的一个蓝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不买一样的,谁还没个年轻缺心眼的时候呢?
我不知道两个姑娘都想要红的。让大美先选,大美说让妹妹选。推让半天,还是大美先选了红的。过了两天,我看见小美在往大美的红书包上面甩水笔印子。大美却不在意,照样背了去上学。我看不过去,在印子上给她绣了几朵梅花——没想到却成了时尚,一时间女孩子们都开始往书包上绣各种花。
小美性子里的别扭大概从那时就开始了。上初中以后,这别扭越来越严重了——两姐妹住在隔壁屋里,大美常有同学来找,小美却不许他们听歌、谈笑,说会影响自己思考、创作——小美在晚报上面发了几首诗,总是以诗人自居。慢慢地,学校里和左邻右舍就流传着小美得了神经病的闲话。
所幸不久后,姐妹俩就参军了——那时二哥早已是将军了。大美去了文工团唱歌,小美也想去,可是她并不会唱歌跳舞。小美哭闹了许久,二哥终于把她弄进去了——搬设备、写标语——好像一个二等杂役。
小美却很高兴,脸上慢慢见了笑模样了。
转眼就十八岁了,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大美当上了电影演员,而且是女主角——印着“章炟美”名字的电影海报被镶了大框子,现在还挂在堂屋里——据说电影厂的人来文工团挑人,大美并没有报名。可是他们都挑好了人准备走了,却发现了在练功房角落一个人压腿的大美——从镜子里映出的脸,用那个导演的话说,那是一种“不属于少女的、刚毅与云淡风轻并存”的美。导演当场就决定,换人。大美当着导演的面请示二哥,二哥说,去玩玩吧,她才应了下来。
小美几年来第一次敲响了大美的门,她让大美把她介绍给导演,给她也安排个角色。大美应承了下来,导演也真给安排了——演一个有七八句台词的“农妇乙”。可到了开机,小美却没有去。一整个片场的人等着小美一个人。怎么也找不到她,只好临时换了个人。
演到一半,小美披头散发地疯跑进来,推倒了摄像机——她竭斯底里地控诉着在场的所有人,原来她钟意的角色是女二号。女二号那天正好也在场,就很尴尬。眼见局面难以收拾,一个人冲了进来,把小美扛在肩上,不管她的尖叫和拳打脚踢,径直走出了片场。要知道小美继承了二哥人高马大的体格,把她扛起来可不容易。
这人就是林树杨,文工团的一个青年编剧,也是小美秘密的男朋友。不过,这秘密如今已经曝光了。文工团不许谈恋爱,林编剧为了小美,退伍了,说等小美到年龄就结婚。
吕先生拄着拐棍儿来表示反对,他颤颤巍巍地说,林树杨这个名字不好,太吸水,会把小美本来不多的水吸干,让小美旱死。
我们都付之一笑。小美这辈子有着落了,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大美的电影总算拍完了。她演生产标兵,有个镜头一直重拍,在冬天的渠水里泡了好久,就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从此她发誓再也不演电影了——后来果然说到做到,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拍过电影。
第二件事就是——小美怀孕了。
林编剧见了我二哥,吓得差点尿裤子。他矢口否认是自己的过错,坚持跟小美只拉过一次手——骗谁呢,众目睽睽之下,他可是扛走过小美。他又改口说只“拉过手”和“扛过一次”。二哥拿手枪比着他的头,他还是坚持只碰过这两次。
二哥觉得不对,又拷问小美。终于问出来了——孩子是导演的。我们一下子理解了小美那次在片场的发作。
林树杨说,他愿意娶小美。二哥像看傻X一样看着他。看了半天,同意了。
结婚那天二哥没去。他出发去干另一件事了。他坐火车又坐汽车,终于找到了导演。子丨弹丨从眉心进去,后脑出来。据说导演到死脸上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
枪毙我二哥的时候,我们全家哭得死去活来。二嫂像老了二十岁,她说,她再也没有小美这个女儿。
日期:2017-04-19 23:44:00
大美和小美(下)
小美生了个儿子,长得倒有些像大美。大家都长舒了口气——这孩子真会长,娘胎里就知道怎么避免尴尬。她也退了伍,街道把她分到了罐头厂洗瓶子。在街道上刷标语的林树杨总用东北老家寄来的獾油给她擦手,她的手还是不停地裂口子。二嫂把他们赶出了我们家的大宅,两人在街角租了半个院子过活。
大美评了歌唱家,一天到晚去全国各地演出。后来她也结了婚,跟一个作曲家。这个人我们就不要说他的名字吧,不是什么值得青史留名的人物。大美和作曲家都分了楼房,住不过来,就把一套给了小美夫妇,他们终于从四面漏水的破院子搬了出来。
事情还是我发现的。林树杨出差了——他终于把自己活动进了文联——托我把老家带来的山货从单位送到小美家,我就去找小美。敲了半天门反锁着,屋里有动静。我听着有异,就坐在门口等。等了几个小时,门开了,作曲家走了出来。四目相对,我和他都傻了。
他跪下来求我,说不会再犯。我心软了。
不料过了半年吧,竟被大美抓了个正着。
大美不声不响去医院打了孩子。
离婚。马上就离了。作曲家从此滚出了我们家的生活。
小美回了娘家。二嫂并不理她——当然,我们家大宅里还住着我妈、大哥大嫂和表姨,但是这些人在这个故事里连酱油都打不回家,就不再赘述——她也不在意,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高兴了就出来吃饭,不高兴就让表姨端进房间。
有一天,外面倾盆大雨,林树杨伞都没打,带着儿子来了。他拿着高音喇叭,站在院子外面控诉小美的罪行。从她跟导演的事一直说到作曲家,男主角换了十几个,都是我们没听过的。他边说边哭,儿子也在一旁嚎着。小美在房间里把收音机开得山响。
我终于下定决心冲进大雨, 我不能让这些话脏了孩子的耳朵。林树杨血红着眼睛,拿出一个水果刀,比着我让我走开。我伸手去拦,孩子也跟着拦。一片混乱中,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刀子就深深插进了孩子的眼睛,只剩刀柄在外面。我们抱着孩子一路狂奔,到了医院,孩子已经不会哭了。
抢救了足足七天,没救过来。小美一次也没来医院。孩子终于被宣布死亡了,一大堆管子针头都从他瘦弱的四肢上面撤了下来。我只顾了哭,没发现林树杨走了——他吊死在了医院的厕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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