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我的八万,就是我的人了。[GL]》
第2节作者:
鹿夹生
轮到我了?厕所里的骂声和哭声变本加厉,身后又多了两个排队的人,我寻思着换个地方,但是又想到好不容易才挤过来,不能什么都没做就回去。再说,我比那阿姨瘦多了,她都能上,我应该也行。咬咬牙走进厕所,砰得一声甩上门,刚一蹲下,那股格外刺鼻的气味就涌上来,心里一阵阵发毛,其实我很怕,或许冷不丁就有一股童子尿喷我身上,不敢再想下去,转头盯着狭小的玻璃,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
我转动着门把,又听到“咔”的一声,很清脆,也很沉重,挤过瘫坐在编织袋上的人们,劣质的烟气呛得我咳嗽,他们却哄笑起来,用鄙夷的目光扫射着我。他们总是排斥看上去不一样的人。回到车厢里,一个妇女正端着肮脏的红塑料盆叫卖猪蹄,身后依旧传来叫骂与啼哭。
我突然明白,从前的生活已与我永诀了。多年以后,我或许也会成为一只蝼蚁,或者一只天牛,那无疑是最可怕的事情。抬眼望向墨蓝的天边,黑压压的群山欲崩欲摧,几处昏黄的灯火温暖而模糊。
一九九八年六月。
日期:2016-11-01 00:14:51
二.药
药分两种,中药念起来像古代丫鬟的名字,西药根本念不来,很多字不仅没学过,连见都没见过。比如氨茶碱,我小时候一直读气茶咸,舒利迭,我读成舒利失。都说四川人生的尖,认字认半边,看来不无道理。
这是一座典型的四川城市,因钢铁而建,四面环山,两座桥梁,桥下长江的支流蜿蜒而过,将城区和厂区完全分开,九十年代末,城区还只有几条主干道,厂区面积却不小,排列整齐的筒子楼,从粉刷到户型都一模一样,楼前的晾衣绳上挂着一排排蓝布工作服,还有印着红牡丹的被单,鲜艳得像几片彩云。刚来四川的时候过得很舒服,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脱离暖气的冬天,无雪无晴,天色灰白,四周潮湿的空气让我感到滋润。我喜欢这样的冬天,不用裹得像个粽子,不会走路打滑,唯一不好的是早上从被窝里起来,如同进了冰窖,我妈不让我穿着秋衣秋裤睡觉,说这样出门了会更冷。寒假很快来了,我终于不用早起上学,天天缩在被窝里,享受着电热毯的烘烤。
直到一个格外清冷的早晨,我突然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咳出一块粘稠的白痰,没给妈妈说,也没告诉姥姥姥爷,那时柳叶才开始抽丝。等到柳叶蓁蓁的时候,我因为肺炎入院,家人都怀疑跟电热毯用多了有关系。早上姥爷陪着我,中午姥姥来换班、送午饭,姥爷下午打麻将,傍晚送晚饭过来,这时往往已经七点多了,姥姥才能回家吃饭。每天早上,姥爷都要帮我抓几只蝴蝶,再摘几朵野花,装进矿泉水瓶里,等我看够了,中午就把它们放走。这里常见的蝴蝶有两种,一种翅膀雪白带黑点,另一种很小,灰紫色,姥爷告诉我不能碰,摸了它手指就会沾上银白的粉末,这种粉弄到眼睛里会瞎。偶尔也有巴掌大的黑蝴蝶,翅膀上闪动着幽蓝的光彩。
在童年生这样一场病是种幸福,医院的墙壁漆得雪白,我的病房里贴着淡绿的瓷砖,柜子是墨绿的。我把瓷砖想象成袅娜的柳树,把瓷砖上的斑点想象成乌鸦,那么柜子就是树下的浓荫。白天,窗外不时传来鸫鸟的啼鸣,我总是沉浸在幻想中,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到了鱼缸,雕像,防洪纪念塔和我爸。到了晚上,我的梦也被杨柳缠绕着,柔韧的枝条,饱满的浆汁,惨白的月亮从树叉缝隙中探出,我感到极度的惊恐,好像有人勒着脖子,当我在强烈的窒息感中醒来,看到的是家人关切、焦急的脸。姥爷开始帮我打空心掌,不疼,速度很快,要连打三分钟。半夜里,孤光自照,整个病房是一种凄惨的明亮,荡漾着水一般的清辉。伴随着手掌的节奏,我感到整个肺部舒畅了很多,涨得紫红的脸逐渐恢复,虽然身体仍在颤抖,手脚都有点麻木了,但是被同情着,被关照着,小病人心里感到很幸福。
终于,我紫绀色的指甲和终日苍白的脸色引起了母亲的注意,她带我去省城的医院复查,原来是哮喘。既然不是肺炎,我便顺理成章回家休养,一养就是两年时间。由于需要限制运动,当同龄人都在厂院里玩游戏的时候,我只能待在家里看书。姥姥家有一个挺大的书柜,蒙着茶色玻璃,里面的书绝大部分与炼钢有关,那些我是从来不碰的。不过也有其他的,相当一部分小说,我都读过很多遍,印象最深的是《金银岛》,八十年代的装帧,配有精致的钢笔插图,里面有个一条腿的老海盗,吓得我半夜不敢睡觉,在梦里还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约翰.西尔弗”。让我爱不释手的还有儿童版《唐诗三百首》,因为每页都配了图,第一页画着一个大侠,刀光剑影,衣袂飘然,“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是贾岛的《剑客》。除此之外,我妈也订了好几份杂志报刊,不过她自己很少翻,都是我和姥爷看,我喜欢短小精悍的语篇,翻箱倒柜找到一个笔记本,红梅牌,一九八四年重庆产。我第一次试着改编故事,就写在这上面。后来越写越多,怕被大人发现,就偷偷把它们藏在床底下或者沙发背后。
(来自天涯社区客户端)
日期:2016-11-01 10:31:45
大量的阅读和写作冲淡了我的无聊,却没改变病痛的折磨。从最初的很少发病,到半年后的每周两三次,每次发病都只能整晚整晚地坐着,痛苦让我变得消瘦,瘦到每次洗澡都在数自己的肋骨。躺在床上太久,以至于偶尔蹦跳几下都会头晕眼花。那时我彻底成了全家的重点关注对象,针灸,注射,中药早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可笑的是各路亲戚朋友找来的偏方,折耳根煮水,再加点料,腥得像吃了条死鱼。黄梨掏空,中间放上不知名药粉,一口气吃下去。这个倒不是很难吃,就像干咽面粉,还带点梨的甜香,但是实际操作起来,难度系数很高,因为强调要一口气喝完,弄不好就洒得满身都是。最可怕的是,我二姨夫他同事提议的尿烧鸡蛋,病急乱投医,家里人固执的认为怪方法往往有奇效,将尿鸡蛋奉为圭臬。我却坚持认为尿有毒,毒鸡蛋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吧。每逢周日,晚上睡觉前,姥姥都会架上大铁锅,慢慢烧,一烧就是一整夜,第二天给我剥了吃。曾经我还天真的以为这是我自己的尿,这么想心里还能好过点,后来家里人才告诉我,这些圣水都出自刚过周岁的表弟,因为必须用男童的。知道这个噩耗后,我从此告别了白煮蛋。
直到遇上一个姓边的老中医,我的病情才彻底有了改观,他长得像一个的猕猴桃,皱巴巴的脸,从来不笑,表情就像随时要去参加别人的红白大事。开的药也与以往不同,以前的药都是颜色很深,味道很苦。他开的略有泛黄,不苦,但是非常让人恶心,喝下去就想马上去呕吐。第一次喝这个药,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我不知道受了哪部电视剧的启发,拿出英雄好汉奔赴断头台的架势,直接把碗往地上一摔。家里人愣了,然后竟然都哈哈大笑起来。第二天,盛药的变成了一个小木碗,再也摔不碎了,我视若珍宝,舍不得拿给别人用,甚至为用它吃饭跟家人吵过架,唯一不好的是它太小了,我得连喝两碗才达得到药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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