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暖,地处郊外的监狱蚊子早早就出现了,那些蚊子大的出奇,洗漱室潮湿的天板布满了黑黑的一层,我们也都成了蚊子最好的食粮,浑身上下都有蚊子留下的痕迹。监室里也是有电蚊香的,但一个电蚊香是起不了作用的。监区有时也会打一次药水来杀一下。每打一次药水,天花板上的一层黑就会变成地上一层黑,看了让人作呕。
第二次接见,我日思夜想的女儿来了,被抓的那天,女儿还在熟睡,我不忍心让女儿看到这种场面,没叫醒她就走了,不知她醒来不见了我后会是怎样的情景,一年多的分离,不知她是否还记得我。我来到了接见室,妈妈与女儿已等在那儿了,从女儿的眼光里我看到了恐惧,我让她受怕了,我都不敢看女儿的眼,女儿一直用瘦弱的双臂托着小小的脸,死死地望着我,想把我的形象深深刻入她的记忆。时间过得真快,不多久结束号令猛然响起,我女儿一下惊跳起来,稍回过神,猛地向我伸出两条瘦弱的手臂,惨烈地大叫一声:“妈妈”,然后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这一声惨叫让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多想冲过去把女儿紧紧的抱入怀里,可那堵阴阳两隔的墙无情的阻拦了我••••••
三个月的新收期结束了,我被安排在监狱的生产大队,三大队。我惶恐不安的进入了所谓的中期改造。
主管警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警官。她把我带入新的监室。一进监室,就遇见了一个同一看守所的人,她很热心的帮我整理,在看守所我为了争取权利为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曾不知天高地厚的与看守所的管教争执过,为此被上过两次手铐还带过一次脚链,这次离开看守所时他们还不忘狠狠的整我一下已泄私愤,至今我的手腕上还留着那天紧铐的手铐留下的印记。我的不屈服受到很多皮肉之苦,同时也换来了同伴们的敬重。
又是与新的劳动组长同一监室,我刚整理好,她就把劳役发到我手上了,是织毛衣的活,和我在新收时做的同一个款式,我是一个不会做事的人,从进监狱开始才第一次拿毛线针,开始学结毛衣,已结了一个月了,自然是熟练了,我坐在一边一声不响,拿起毛线就开始结了起来。并且自己拼缝,做成成品。在中期,拼缝的后道活都是有劳动组长及劳役能手做的,一般的人都不会,当看见我这个才上来的新手什么都会警官及劳动组长非常高兴。
晚上十二点了,全房间的人都挤在昏暗的长明灯前,不停的结着毛衣,一个都没睡,我感觉自己身与心非常的疲惫,就擅自上床睡了,劳动组长惊诧我这新来的人的不识时务,叫我下床,我置之不理,还是那个同看守所的人劝我说你还有那么漫长的刑期不能如此倔强下去的。是啊,我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我能抗争得过谁呢?我屈服了,下了床又拿起了毛衣。凌晨两点劳动组长上床睡了,别人也陆陆续续上床了,我也就又上了床。一躺下就睡着了,不一会起床的号令就响了。我们又急急下床,穿衣整理被褥,端坐等候开封。从此,我们的生活百年如一日,昏昏沉沉的睡去,昏昏沉沉的醒着,昏昏沉沉的做活,昏昏沉沉的走着••••••
这批毛衣活还没结束,又来了一批针线活,我被叫去赶做针线活了,针线活是在工场间做的,一个中队三个小组的人都在一起分块干活。我拿到针后按工艺的要求开始做了起来,一边做一边沉浸在思念和回忆之中,一不留神手上的针掉了,吓坏了身边管工具的人,找了好久才找到,她郑重的说在监狱工具就是生命啊,工具掉了,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到的,否则是吃不了兜着走。她的紧张也吓坏了我,我一下子觉得拿在手上的针是多么的沉,好像它的身上牵系着我的生命。曾有个管工具的犯人,一天因为劳累过度昏了过去,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保管的工具,她那高度的责任心得到警官表扬。
工场间做活总有一个警官执勤,警官在时,周围一片肃静,警官有时也会走开一会,一走开,室内就像炸开了锅,那么多人积压的那么多话一下子就爆开了,警官一进门,马上就会刹住,连正在大笑的人也会一下子收住笑声,低下头象没发生过什么一样的从容。我们的劳役活都是由劳动组长安排的,要管住那么些犯人做活,这劳动组长一定是个厉害角色,常听到劳动组长的叫骂声,也许是得到警官的默许,她们在警官面前也照样肆无忌惮的叫骂。
我是一个从不干活的人,受上天怜悯,赋予了我灵性,我的针线活做得又快又好,得到了队长和劳动组长的表扬。一天队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正好中队长也在,她对我主管队长说这个人表现非常好,干活时从不说闲话,活也做得又快又好,我队长听了后非常高兴,她说:“中队长是很少夸人的,特别是当面夸奖,你是第一个。”又问我有什么要求提出来,队长会作为是我的奖励。我不加思考地回答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我与老公保持通信”。警官点点头让我回监室去了。在监狱,每个月只能写一封接见信,信的字数不能超过五百个,每个月给我妈的接见信是不能少的,那与我老公写信就成了问题,每次都要写申请报告,申请并不一定被批准,自那次以后,我基本上每月都能与老公通信了,老公来信都是写很多很多,十几张信纸,充满自责。他现在的自责对当初他带给我的毁灭性的灾难来说是多么微不足道啊,被自己托付终身的老公背叛是怎样的心情只有自知了,我不敢在同犯们面前说出被自己老公背叛的真相,怕被人取笑了去,只能在众人面前炫耀老公每封厚厚的来信,引来别人羡慕的眼光,同时也把自己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之中,让这虚拟的爱来充实自己,支撑自己。
一天,监室来安装镜子,乐坏了我们,女人爱美是天性,在没有镜子的日子里,我们把脸盆盛满水,从水中的倒映中看自己,也有的人把一种食品的包装袋反过来,里面银色的锡纸也能照出我们的脸。镜子安装好,我们每天都可以照一下自己,满足一下爱美的天性,同时心中也非常感谢监狱领导做出的这一人性化的举措。
在监狱上厕所与洗澡是最让人烦恼的事。厕所是在室外的,有时间规定,早上起来一次,中午九点三十分一次,中午一次,下午两点三十分一次晚上五点三十分一次共五次。上厕所时监室轮流,至少要三个人以上才可行动,谁要是在规定时间以外有个肚痛拉稀的只能在监室内方便,一房间十一个人都得闻她的臭味。那时监狱里是不可以用卫生巾的,还在用原始的月经带,很不卫生,好多人还都不会用。洗澡是一个星期一次,时间是十五分钟,包括脱衣穿衣,常进去时前一批的人还没洗好,而自己还没洗好时后一批的人又进来了。水温也常常不稳定,忽冷忽热的。大热天洗澡是不上浴室的,大家都在洗漱室洗,有时警官也会站在一旁监督,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你还没有害羞的时间,因为时间不允许。所以每次洗澡我都有恐惧症,既盼望洗澡又害怕洗澡。
监狱里有医务室,犯人如有什么感冒病痛的要事先打报告给警官,得到警官批准后还得等一个星期才可以去医务室看病,因为监狱规定每个大队一个星期轮流一次去医务室就诊,除了急病警官会当天带去就诊。各监区都有两个医务犯,她们身边会备一些常用药,我们患一些感冒头痛的就向她们要药,她们手上的药也都是受到控制的,有时还讨不到。伤风感冒是监狱里的常见病,一个监室十几个人,如一个人得了感冒,就很容易传染给大家的,常发生全监室的人都感冒的事,吃了感冒药很容易瞌睡,可是劳役时间是不可以打瞌睡的,想睡不能睡,这种滋味真的是非常折磨人的。那些因感冒流鼻涕的人为了不影响劳役,只能用纸塞住鼻孔,不让鼻涕流下来。
劳役一批一批没完没了,我们只能没日没夜的做,实在撑不下去了就趴在床上打一会儿盹,睏了喝浓茶,浓茶喝了不解睏就直接嚼干茶叶,涂风油精,有的甚至直接喝风油精,太阳穴的两旁皮肤常被刺激的清凉油烧焦了。还有的站在凳子上做,只要为了驱散瞌睡,我们什么都会去做的,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眼看花了,往窗外望竟然把外面一盏盏灯光说是一个个小人的头,把我们都吓得毛骨悚然。在我们中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从鸡叫做到鬼叫。真的是很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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