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6-20 10:48:40
　　随后聊了些不相关的话题，以保证确认测谎的可靠性。当然，测谎并不能作为法庭依据，仅仅是辅助刑侦的某个手段，而且也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
　　付燕青内心很清楚。贺嘉也不可能不明白。
　　结束了本次测谎。技术人员收拾好了一切后，跟付燕青打过招呼，然后离开了审讯室。

　　贺嘉去了趟洗手间，把刚才电线头接触到的身体部位，挨个洗了好几遍，然后回到了审讯室。
　　“我们坐下来闲聊一会儿，可以吗？”付燕青一副谆谆善诱的神态。
　　贺嘉喜怒不形于色，轻轻点了点头。
　　付燕青倒是理解他。想当初女儿夭折后，差不多大半年时间，自己都像个木头人，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你是不是看过很多的哲学和心理学方面的书？”付燕青点燃了一根香烟。
　　贺嘉目光深邃，在付燕青脸上停留了两秒钟，然后才说了声是。

　　我果然没看错。付燕青想起自己高中毕业时，那个暑假几乎都在看哲学和心理学。从第一次看见贺嘉，他就觉得跟他在某些方面有些共鸣。
　　“难怪听你说话就像…”
　　“什么？”贺嘉的表情稍微丰富了些，多了几丝怀疑和不信任。
　　“像看翻译成中文的外国电影，满口高冷段子，不接地气。”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真是少见的年轻人。对了，你为什么以观察人为乐？”
　　贺嘉深邃的眼神，这次在付燕青脸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付燕青看出他是在犹豫，犹豫着是否敞开心扉。
　　“贺嘉，我比你大差不多十五岁，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大男孩，跟同龄人格格不入，而且我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跟人起冲突，那时候我看谁都不顺眼…”
　　“不，不—”
　　贺嘉闭上眼，摇头的幅度很大。
　　“我跟你还真的不同—我从小到大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而且，我从来不打架，这种低智商的事，我从来不会做。”
　　“…”付燕青感觉摆了个乌龙。
　　日期：2017-06-20 16:43:59
　　贺嘉却终于敞开了心扉：
　　“我小的时候吧，父母因为都有自己的艺术追求—经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就因为我太乖巧懂事，父母认为我一个人待着也没问题。那会儿还没有妹妹，我经常都一个人在家，很多时候就站在窗户边，偷偷地从窗户看那些过路的人。
　　“长大后也保持着这个习惯。慢慢的我就能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和言谈中猜到他们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或者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我年龄越大，看到的东西就越多—我小时候没上过幼儿园，因为我没办法跟同龄人相处，他们喜欢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喜欢集体活动，然后老师就给我贴上了内向的标签—再大一点，我身上被贴上的标签就越来越多了。
　　“一开始，我为了撕下这些标签，不断调整自己去迎合别人，但是每次结果只会更糟，慢慢的，我也就不在乎了。随别人怎么看我好了。
　　“都说孤独可怕，当我不再害怕孤独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反而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看书学习，有更多的时间聆听美妙的音乐，看更多优秀的电影。不需要依赖网络和游戏，也不会看那些低级趣味的综艺，不需要跟无聊的人一起聚会打发时间。我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我活得很充实。我也不断地思考，为什么当下的人喜欢贴标签呢？为什么二十岁的年轻人就应该是浮躁的呢？大家暗地里都说我有病，难道人多就一定对吗？有病的不能是大多数吗！”

　　付燕青敏感的神经跳动了两下，他熄灭了烟头，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控制住双眼里的分泌物。果然还是同类人。
　　日期：2017-06-20 22:10:45
　　“付刑警，你其实有颗诗人的心，不过你不用为我的童年感伤—我父母离婚前一直都对我很好，只是他们那代人接触的信息少，不懂得怎么养育下一代而已，后来他们也都想尽办法弥补。”
　　付燕青伤感地点点头。他万没想到一个年轻人能说出这么成熟的话。
　　“你也别为自己离婚感到自责了，当代中国人的婚姻早已经畸形扭曲了—看你的样子，就知道遭遇过重大家庭变故。”

　　“我也是个普通人，而你看起来真的太年轻了，所以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一时间也是觉得怪怪的—不过你还真能洞察人心，也正因此，古往今来才有所谓的世俗偏见吧。”
　　贺嘉也对付燕青刮目相看。
　　“算啦，别的我不多问了—吴大强母亲怎么样了？”付燕青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
　　“你还不知道吗？”贺嘉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悲伤和自责，“老人家把自己给活活饿死了！”
　　付燕青的脸色瞬间也变得苍白。他用颤抖的手点燃了香烟，连着抽了几口，袅袅升起的蓝色烟雾，仿佛也被一股无形的伤感给冻结了。
　　“儿子死了，做娘的生不如死—这事虽说是巧合，但这笔帐也要算到真凶头上！”他接着怒火冲天地拍了一下桌子。
　　“世上没有巧合，某个推理作家说过，这世上只发生该发生之事—目前这一切都是蝴蝶效应—从我那晚骂走妹妹开始，便引发了这一连锁的恶性反应。”贺嘉情绪也变得低落。
　　“你也别太自责，人很难时刻控制好情绪，更没有预知恶梦的能力。”

　　“如果为了减轻内心的罪恶感，我也可以说是父母离婚这件事才是这一切的万恶之源，可是想想，这样反倒加深了我内心的罪恶感—我们越是把责任都推卸给父母，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反倒会更强，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付燕青望着眼前这个言谈古怪的年轻人，逐渐意识到他年轻俊朗的外表下，包裹着某些超越同龄人，甚至是自己这个年龄都还没意识到的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