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6-04 16:35:15
盗蜜贼:
转眼到了二月,天气渐渐转暖,禅杖和尚却病倒了。安之得了信,忧心忡忡的从药铺中拎了一大包滋补药膏药丸,直接去了清冽寺探病。到了厢房却老远就听见胖和尚的声音:“…这是什么劳什子!怎能入口!不吃不吃,拿走拿走!”。安之脱鞋走上木廊,掀帘往里一看,一个眼生的小和尚正愁眉苦脸的站在席前,手里端着碗药,无所适从的左脚踩着右脚,禅杖和尚气哼哼的盘腿坐在席上,一抬头看见安之,如释重负的赶着小和尚:“我有客来了,你把药拿走,一会儿再说!”
小和尚不情不愿的转身出去,一边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这都热了三遍了,还一会再说,当我是小孩儿么!”安之忍俊不禁,把带来的药往小几上一放,自己也盘腿坐了下来,习惯性的要给和尚把脉,伸出手去自己先笑了:这和尚原是只大知了,哪能把出什么脉象来。遂把补药往和尚面前推了推,关心到:“大和尚因何染恙?”禅杖和尚愤愤嚷道:“因何!这冬天几时能过完!天天都是熏肉腊肉,多早晚能吃上新鲜水灵的瓜菜果子!”安之算是听明白了,这知了本是吸风饮露的灵物,冬季天地万物肃杀,想来这病就是缺乏灵气滋养,通俗点说,就是馋的。“喝药喝药,这病是药能喝好的嘛!再说了,又臭又苦的,怎么喝得下去。”“良药苦口,大和尚莫要再任性。”安之正色劝道。禅杖和尚不耐烦的挥挥袖子,好像要把安之的唠叨从耳边赶走一样:“那还不如来点油画明珠1!”
安之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来点什么?
“油画明珠!这都不知道?!糯米皮儿,枣泥馅儿,油锅里炸一炸,又香又糯,一吃病就好啦!”禅杖和尚理直气壮。安之扶额:“你确定这东西能治你的病?”和尚一副“你怎么这么没见识”的样子,耐心教育安之:“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人生病了就要吃药,有的人生病了就要吃油画明珠,这道理不是很明白嘛!”
话音刚落,玄二的亮嗓门响了起来:“大和尚!知你莫若我,看看这是什么!”门帘掀开,一股甜甜的暖香随着玄二高大的身影钻了进来,眉飞色舞的韦家老二把手中的油纸包摊开在桌子上,金黄油糯的油画明珠滴溜溜的滚了出来,冒着腾腾的热气。安之脾胃弱,从来不敢吃这种油炸吃食,只是好奇的问二兄:“是花糕员外家的吗?”玄二嘴里塞的满满的,吱吱呜呜还不忘炫耀:“安之你这就外行了,要说油画明珠,张手美家的才是长安城最好的,此外他家三月三的千里行厨,寒食节的冬凌粥都是长安城一绝!”
禅杖和尚也不怕烫,三两口吞下一个,伸手又抓了一个,安之直怕他烫伤喉咙,倒了杯茶给他晾在手边。禅杖和尚也顾不上理睬,狼吞虎咽吃了十个有余,方才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趁人不注意,油乎乎的手在禅衣上蹭了蹭,两手一撑舒服地往后歪在了席上:“病人饮食当有节制,我吃了大概六七个了,够了够了”。安之心中暗暗吐槽:“您谦虚了!”
大和尚刚刚高兴一点儿,门帘子一掀,不依不饶的小和尚又端着药进来了,板着脸几乎要把药碗怼进胖和尚鼻孔里:“小姜儿师兄说了,这次您再不喝药,以后的药都再加三钱黄连!”安之正襟危坐,刚要开口帮腔,门帘子又一掀—韦家老大也追来了,修长白皙的手指捂在冻的微红的鼻头上,丰盈的白貂皮披风拥着他雪白的脸庞和漆黑的长发,越发显得一双丹凤眸子浮冰碎雪般清冽。大狐狸进门就耸了耸鼻子,气得指着禅杖和尚嚷道:“好你个死和尚,我就知道是你偷的!”禅杖和尚飞来横祸,梗着脖子也嚷道:“你说什么!我好好在家养病,怎会偷你东西!”小和尚被挤到一边,眼看着进药再次失败,破罐子破摔的果断放弃,气呼呼的掀帘跑了。
日期:2018-06-21 20:11:33
大狐狸小心翼翼的把白貂裘叠好搭在屏风上,也过来盘腿坐下,一面嫌弃的拿茶壶把矮几上油乎乎的纸包推开,一面继续气呼呼的瞪着禅杖和尚:“你敢赌咒不是你拿的不成!这股子甜味儿一闻就是我那罐崖蜜,我正要给晋阳公主配一副丸药,公主怕苦,药中非得加这崖蜜不可,你个田舍奴不得误了正事!”禅杖正气的百口莫辩,作势要站起来跟大狐狸理论,玄二长手长脚的拉了他一把,把胖和尚拉的跌跌撞撞又坐下了。玄二劝和:“阿兄这可真是冤枉大和尚了,张手美家的油画明珠用的正是崖蜜。”玄一狐疑的拿眼睛在自家兄弟面上转了转:“你可别替这肥奴开脱,崖蜜价贵,坊间小店也舍得用它不成?”玄二手拍大腿:“要不说阿兄识货,你以为这张手美家何以名冠长安城?全在一个讲究上!不信?跟我去看看!”
禅杖和尚吃了油画明珠果然病好了,中气十足的附议,口口声声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安之记挂着家里丢的东西,也愿意去看看究竟,一行人拉拉扯扯的就上了牛车,往西市奔去。到了张手美家铺子,却不走前门—香甜的气味充盈门前街道,熙熙攘攘的食客挤得门口水泄不通,三个小伙计忙得三头六臂,嗓子都喊得破了音。拉车的老牛在玄二的指点下七拐八弯的绕进条小胡同,停在一颗大胡桃树下,旁边就是一扇阔大的木门,黑漆虽然剥落的斑斑驳驳,门板却已被摩挲的油光锃亮,一看就有了年头了。门槛已经被卸下来,竖着立在门边,一辆辆手推平板车往来络绎,有条不紊的往门里送着货。玄二已经跳下车,自在的跟伙计勾肩搭背的打着招呼:“送面粉呢?掌柜的在吗?”一面熟门熟路的往院子里走去。—原来是张家铺子的后门,玄二的足迹遍布长安城中美食之地,跟张家上下早就熟稔的很了。一众人也已经下了车,跟在玄二身后打算进门,却见玄二圆瞪着一对单眼皮大眼睛,脸涨得通红的又调头走了出来,院里有人噗嗤一声扬声笑道:“二郎你跑甚么!奴会吃人不成!”虽是嗔怪,语音却甜糯柔媚,是个年轻娘子,难怪玄二跟见了鬼怪一样—因为小时候留下了心里阴影,玄二是韦家三位郎君里,唯一一个还不懂讨好小娘子的人。
玄一伸手拎住自家老二衣领,冷面拖着往院子里走,一边熟络的打着招呼:“原来是斐娘子,巧得很!”安之已经涨红了脸,依然强自镇定的上前作揖寒暄:“斐娘子有礼了。”门内小娘子上穿一件藤黄窄袖上衣,外罩褐色夹棉半臂,下着柳绿长裙,外披一件银红色宝相花纹鹤氅,袅袅婷婷立在黄土院中,肤色雪白,双目色浅,异于常人,恰如一对琥珀珠子泡在水银中,在这萧瑟的冬末初春,整个人竟似一株春柳般清新水灵,正是西市斐记蜜铺的老板斐零斐娘子。斐娘子一边撩帘往厢房进,一边招呼众人:“我也刚到,外间寒气重,安之快进屋暖暖。”屋内地龙热气蒸腾,红泥小炉咕咕冒着水汽,掌柜张手美盘腿坐在毡垫上,自在的煮着茶,看见众人进屋,呼哈笑道:“今日倒是巧,你们一起来了。”
张手美是个胡服的魁梧胖子,盘腿坐着时,突出的大肚腩严严实实盖在腿脚上,想来冬日是不怕冻脚的。虽然身材颇具威慑,奈何长了张和善脸,肉呼呼的红润脸盘子透着快活的神色,粗短的指头上戴满了西域风格的宝石戒子,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哪个西域小部族的首领呢。胖老板热情的招着手,力邀众人坐下:“来得正好,近日琢磨了几道新鲜馃子,你们帮我尝尝看,可有销路?”
胖胖的手指一一点着案上几个梅红匣儿:“这是香糖果子,香酥可口不粘牙;这个间道糖荔枝我觉得略有些过甜了,要再减三分黄酪;离刀紫苏膏准备天儿再热些开始卖,里面加点龙脑怕是更妙;金丝党梅和香枨元都换了竹蜂蜜,私以为比起之前香气更清,口味尤胜一筹…”神情自得,如数家珍。玄二听得神往,恨不能掏出纸笔记下配方才好,早已经凑到张手美旁边坐下,跟胖和尚一左一右的夹着胖老板,一边品尝一边交头接耳的交换想法,好吃三人组如入无人之境。
安之进了屋却越发面皮发烧—那斐娘子自脱了大氅,原来腰间还系了条暗红的腰带,越发勾勒出纤细的身形,那一道细腰简直惊心动魄,让人不由担心她稍微用力就会折了去,跟时下盛行的丰满美娘子们相去甚远,怪道坊间好事的竟传她是只蜂儿精,只这道细腰倒也不算冤枉了她。安之这厢兀自浮想联翩,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斐娘子却神情自若的跟玄一攀谈起来:“…这次不送崖蜜,二月过了再吃油画明珠的人渐少了…你是不知,张掌柜刁得很,这几缸蜜费了我好大功夫才寻得…”一边转到窗前,透着朦胧的窗户纸指着院中正往下卸货的几口青瓷大缸:“你过来瞧,这一缸是竹蜜蜂,采自蜀中,属地多竹,此种蜂儿好于野竹上结巢,巢大如鸡蛋,有带,长约尺许,巢与蜜都红润可爱,比寻常蜂蜜甘甜数倍,用来做蜜饯最妙。”“这两缸小些的,一缸是亳州太清宫的桧花蜜,淡红色,香气尤为入脾;一缸是柘城县的何首乌蜜,颜色更为红润可爱,做花头最适合不过了。”玄一颔首,问道:“你店中可有崖蜜?”斐零双眼微微睁大,略有些诧异:“你也听说了?”安之觉得这话有些没头没脑,正待要问,玄一已经反应过来:“莫不是,你店里的崖蜜也被盗了?”“也被?你不是听说我店里被盗才问崖蜜的?”斐娘子也是一头雾水。安之方才明白过来,奇道:“这贼只偷崖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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