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1-02 18:04:58
斐娘子此时也问了明白,原来韦家也出了盗蜜贼,盗的居然也是崖蜜,不由也有些诧异,蹙着细眉道:“北方地燥,蜜蜂多在土中酿蜜,南方地湿,则多在树上。但崖蜜却是异类,虽出自南方,却产在崖岭间,蜂窝在崖上或土窟中,采蜜人不容易取得,只能用长竿刺破蜂巢,再用器具承接流出来的蜂蜜。一个蜂巢多的时候可以采到三四石崖蜜。崖蜜风味也颇独特,味酸,色绿,用来做药比一般的蜜更好,因此比之一般蜂蜜更为难得,价格也贵上几番。”玄一闻言愈发气得凤眼发红:“我也知这蜜实为难得,特特寻了一罐,待制成蜜丸送进宫中的,谁家行脚奴倒是好大的狗胆!”
安之微微转了脸着意避开斐娘子的视线,涨红着脸插话:“我从书上看来,狱中泥土专克偷盗,若是取来和水成泥,涂抹锅灶,可免水火,盗贼也不会来;涂抹蚕室四角,老鼠就不会偷蚕吃;涂抹谷仓,老鼠不来吃五谷;用来填老鼠洞最是一劳永逸,所有老鼠都会绝种。”玄二本来正吃得高兴,闻言也插嘴道:“听起来这监狱土倒是专克老鼠似的。”禅杖和尚不给面子的嗤笑道:“你家一家子大小狐狸,哪只老鼠想不开会去你家打洞。”斐娘子掩唇,虚点着胖和尚:“大和尚嘴皮子恁利索,怕是翅膀硬了。老鼠不敢去韦家打洞,怕是来我家是大摇大摆的,要不我回去就拿三郎说的法子试试。”安之得了斐娘子认同,面皮越发紫涨,慌张的凑到玄二几人一堆,装作镇定的样子端起杯茶来喝。
到了第二日,韦家迎来一位稀客,青蜜笑吟吟的引着斐娘子进到茶室,韦家几兄弟正在此间配了盐渍青梅煮酒来吃,安之被酸的龇牙咧嘴,冷不丁斐娘子掀帘进来,慌得安之赶忙拿袍袖遮住脸,连耳朵都涨的通红。斐娘子只装做没看到,解了大氅递给青蜜,一壁半真半假的抱怨道:“三郎昨儿说的法子我回去就试了,你猜怎么着?今日晨起去看,又丢了一罐!”玄一一听,气的凤眼倒竖,冷哼道:“看来是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了。”掐指捏了个决,先前还没什么动静,过了一刻钟,只听得院中嘘嘘索索,似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安之生怕错过长兄施法儿,眼睛也不错的扬声叫青蜜:“何人在外?”
门帘子一掀,露出青蜜莫名其妙的脸,顺着他目光往下一看— “老鼠!”斐零娘子已经掩袖轻声叫了出来。
果然是老鼠,一只只灰溜溜垂头丧气的,排着队站在门外,领头的贼眉鼠眼从门帘子缝儿里往里窥探,却又不敢进屋,为难又拘谨的搓着两只前爪。玄一冷着声音:“你进来说话,其他都在院子里等着。”
老鼠一听,小心翼翼的在廊下蹭了蹭脚上的泥,方才费力翻过门槛滚进屋里,可怜兮兮的立在几人面前,在厚厚的地衣上踩出小小一团凹陷。
安之等人新奇的打量着这只颇懂规矩的鼠辈,听玄一审问:“窖里的那几罐岩蜜,可是汝辈取的?”老鼠头头一听,瞪圆了小眼睛,两只细细的前爪拼命摇摆:“郎君明察!吾辈虽喜从各家各户取物,却从不敢染指郎君家财,吾辈在这长安城中谋生全赖郎君照拂,怎干得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来!”一边辩解,一边急得粉色的细长鼻头不停抽搐。
玄二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儿,凑过来问道:“那院中都是你的子孙辈,鼠口众多,你敢拍着胸脯打包票,个个儿都是老实听话的?”
大老鼠百口莫辩,飞快的窜到门口,隔着帘子喊到:“吾众可都听到郎君问话了?谁敢做下这等无法无天的事,自己承认了还能好过些!”话音未落,院中一片吱吱喳喳,嘈嘈切切:“岂敢!”“不是吾不是吾!”“吾等世居安邑坊,岂能做出这等吃里扒外之事!”
玄一不胜其扰的唤了声“吞音”,只听得头顶瓦片响动,紧跟着院中一片寂静—那蹲在屋脊的吞音兽专食人间响动,这些小耗子的叽喳声,估计还不够它塞牙。
安之皱着眉头看着门口诚惶诚恐的大耗子,不忍心的打断道:“阿兄也别吓坏了它,不若拿根狼筋来,一试便知。”
“狼筋?”斐零娘子不解的望着安之,安之脸一红,转头解释道:“我曾在一本古书中看过,狼是一种很奇特的兽类,它的声音能大能小,懂得控制声音模仿婴儿啼哭;它的肠子是直的,所以叫的时候便会放屁;最有意思的是,据说焚烧狼的筋,用烟熏人,正常人没有事,而贼人的脚却会马上痉挛,因此可以用狼筋辨别出盗贼。我没有试过真假,但听闻西城曾经有户人家遗失金箔,便把妇婢集中在大厅里,焚烧狼筋熏她们,一婢脸肉抽动,审问她,果然就是盗贼。”
一炷香功夫后,院内已经飘起了呛鼻的烟味,玄一厌弃的在房内点了苏合香驱散这难闻的气味,却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由着安之兴致勃勃的做试验。斐零娘子好奇的看着一院子老鼠,和掩袖在它们中间转悠的安之,玄二没忍住,出声问道:“有谁腿脚抽筋吗?”老鼠们闻言纷纷挥胳膊动腿儿,力证自己的清白。剩下安之几人面面相觑:还真是冤枉了它们不成?
场面正僵时,青蜜青厢二人进得后院来,两人手上抬着只黄毛狗,口中唤到:“大郎,阿财刚刚突然抽搐起来,烦大郎帮忙看看,可是惊着风了?”玄二却是反应奇快,大喝道:“原来是你个狗才!”
院中的狼筋烟味渐渐散去,被冤枉的老鼠们也解散各自归家,屋内却气氛严肃,一屋子人围着地衣上摊着的一只黄狗,听它交待罪行。原来阿财是一只黄色豺狗,半年前安之外出收药,途中遇到它饿的皮包骨头倒在道边,一时恻隐,将它带回韦家做宠物养了起来,还起了个“阿财”的名儿,讨个口彩。豺狗虽顶了个狗名,却实属狼类,打眼一看长得像狗,但是毛色却淡很多,黄毛杂乱干枯,前足矮后足高,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尾巴长长夹在后腿间,老是一副可怜巴巴吃不饱的样子。
豺狗的名声在乡里并不好,它们偷盗成性,居民嫌恶不已,安之当时心中恻隐,力排众议,硬是将阿财留在家中看家护院,可不想最终还是被一句“狗改不了吃屎”打了脸。安之恼羞成怒,颇觉得面子挂不住,苦口婆心的教训着它:“…一日三餐从不曾短了你的,左邻右舍苦口婆心的劝我赶了你出去,我从不曾听,可你实在是叫我无颜自处!”数落到激动处,耳朵都涨得通红。再看那阿财,蜷缩成一团,惊恐的瑟瑟发抖,眼中含着两泡泪,抽噎着交待道:“蜜是我偷的…舅舅病重,就念着当年吃过的一口岩蜜,我…我本来只想拿一罐给舅舅了却心愿,可舅舅吃过之后,病竟好了些,才又拿了后面几次。我…我去猎些野兽回来,算是抵了蜜钱,行吗?”安之目瞪口呆:豺狗还有舅舅?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呼噜呼噜跟嗓子里卡了口痰一样:“诸君稍待!我这甥儿蒙昧犯下大错,老朽特来赔罪!”青蜜一脸莫名的掀开门帘子,让进来一只精瘦的老狗。那阿财一见老狗,麻利的一个就地打滚爬了起来,大喊一声“舅舅!”,眼泪鼻涕一把的忙不迭的去扶。老狗呼哧带喘,推开阿财,却规规矩矩蹲坐在地上,诚恳的夹着尾巴低着头垂着耳朵:“老朽身子不济,多亏我这甥儿照顾才苟延残喘到今日,却不想他错了心思,竟做起了偷盗的行径,老朽教养之责,一身承担”
安之还有点没搞清状况,倒是玄一难得开口说情:“一个孝字顶天,一个教义在身,倒是难得,既如此,这三罐蜜的事我替你们抹了也使得。”
别以为玄一转了性子,突然怜老惜弱了—“哎哟青厢你轻点哎,疼死我了么!”阿财被青蜜按在地上,正被青厢帮着上药,某人大度的放过他一马之后,顺带提了个小要求:“你们族类都有个好鼻子,又擅长在山里打洞刨土的,去给我们几个苦主寻些岩蜜来,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对吧?”阿财哪敢说个不字,风餐露宿的在山里转了一个多月,磨破了鼻头、刨秃了爪子之后,终于凑齐了九罐岩蜜,在韦家大郎那儿销了案。
九罐岩蜜,玄一分了两罐做成药丸送进宫,晋阳公主吃着觉得颇好,圣上龙心大悦,赏赐颇丰;斐娘子分了三罐,最终进了张手美家铺子,新制的几味糕饼别出心裁,在长安城中越发名声大噪;剩下四罐,被安之做主,统统给了阿财,还顺带搭了不少滋补药材,给阿财舅舅治病补身子,你别说,四罐蜜下肚,那老黄狗,竟真被滋润的筋肉饱满、皮毛光亮,喜得阿财看家护院更是使出了十分力气。
总之,甜甜蜜蜜,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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