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出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核算产品价格。价格怎么说呢，低是低了点，可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詹德明，分寸把握的真是好。乔莉暗自赞叹，突然间想了起来，不由笑了：他是赛思中国的老销售，他对这份合同的把握，恐怕比自己强多了。
　　她放下计算器，再看了一遍合同，一百二十万，她要开单了，她不再是个“零销售”！就算她马上面临跳糟，她也可以在简历上写下一笔，寻找再次当销售的机会。
　　她又检查了一遍合同，确实没有问题。她怕自己看得不准，站起来活动了几下，又坐下去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问题。这份合同，恐怕她还要转发给弗兰克，弗兰克会同意吗？按照目前的情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万一他不批呢？乔莉有些焦虑，也许不会吧，这是一份正常的合同，他似乎没有理由不批。
　　最好能赶在他回来之前把合同签掉，以免发生什么变化。乔莉看着电脑屏幕，她干了半年的销售，其中辛苦只有自己清楚，现在到了这个时候，千万千万不能再出错了。这时手机响了一声，她一看，是詹德明的短信：准备好了吗？我到了。
　　她看一眼时间，天啊，已经十二点了，她还没有刷牙洗脸。她这才发现那瓶酸奶原封不动地放在旁边，连忙抓过来喝了几口，然后冲到洗手间，飞快的洗漱化妆，她听见外间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冲过去一看，是詹德明的：乔总，我在楼下，你不着急，慢慢地换衣服。

　　乔莉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又把电脑装进包里。这个詹德明，事事都能抢在前面，真是个经验丰富的销售。
　　她下了楼，到了小区门口。詹德明见她肩上背着大包，手里又提着一个电脑包，不由乐了：“乔总，您上哪儿加班？”
　　“我是怕万一要商量合同，”乔莉笑着上了车：“你干嘛叫我乔总？”
　　“你这么关心业务，游车河还要讨论销售技巧，”詹德明嘴角一挑，笑道：“女人里面你还是第一个，你不当乔总谁当乔总？”
　　“算了吧，”乔莉道：“我能把销售当好就万幸了，可没想过要当什么总。”
　　“哦，”詹德明看了她一眼：“你真这么想？”

　　“能干好眼前的这点工作，”乔莉道：“我就满足了。”
　　詹德明有点意外，又打量了她一眼。她穿着一条牛仔裤，外套着一件昵料外套，虽然休闲，但也太过朴素。心想这安妮是真的假的，怎么有点兢兢业业、不解风情的架势。难不成是个专门扮猪吃老虎的，看着也不完全像嘛。詹德明的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凡事有挑战才有刺激，他到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小销售道行能有多深。
　　二人来到一家泰国餐饮，简单的吃了一些。詹德明素喜咖喱，放了许多，乔莉勉强能吃一点。她也不说破，把咖喱当小菜，多吃了半碗米饭。吃完饭，詹德明问：“你下午去哪儿？”
　　“合同真的没有需要修改的吗？”乔莉问。
　　“你怎么说来说去全是合同啊，说点别的，”詹德明乐了：“要不，我们去看电影？”
　　“电影，”乔莉觉得这个词是一百年前的吧！她想了想：“最近有电影吗？”
　　“什么时候都有电影，”詹德明又乐了：“我们去看赤壁？”
　　“哦，”乔莉犹豫了：“我得回去给弗兰克写邮件，这份合同得让他批呢。”
　　“你的合同，”詹德明暧昧地笑道：“他不会不批吧？”
　　乔莉愣了愣：“这不一定，万一要是不批，就得等他回来了。”

　　詹德明见她说来说去都是工作，不由得索然无味，身体往后一靠，懒洋洋地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那谢谢您了，”乔莉道：“合同一批下来我就给您打电话。”
　　“这你得信任我，”詹德明道：“我拟的合同，他一定会批。”
　　“可这个价格放的有点低。”
　　“不错，”詹德明伸出手，做出一个一点点的姿势：“那也只是低了一点点，现在赛思业绩不好，到处急着开单。你又是个新人，弗兰克怎么着，也得签吧。”
　　“但愿如此。”

　　詹德明又坐直了身体：“说说看，合同签下来了怎么谢我？”
　　“我请您吃饭。”
　　“吃饭不行，还得看电影。”
　　“都行。”
　　“那我们说定了？”詹德明伸出手：“拉勾！”

　　乔莉怔住了，她有点不大适应詹德明这样的方式，不过，她还是伸出了手。詹德明用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用力勾了勾：“我们可说定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乔莉望着詹德明快乐的模样，不觉脸上一红：“好。”
　　詹德明的眼神微微一晒，哈哈，这样就上勾了，也太容易了吧。原来这个安妮吃纯情牌。他松开手，规规矩矩地坐好，正色道：“那我送你回去，你好好工作，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电话我。”
　　“好啊，”乔莉道：“那今天下午就不好意思了。”
　　“我正好，回去看看资料，平常白天一群人忙工作，晚上回去一个人忙工作，难得有机会想放松一下，不过没关系，”詹德明深情款款地道：“我等你。”

　　“你一个人吗？”乔莉有些惊讶。这样的男人没有女朋友？
　　“当然是一个人，平常太忙了，哪有时间找女朋友。”
　　乔莉的心微微一动，她看了詹德明一眼，这个人身量不高，但精干聪明，事业也不错。哎哎，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你现在马上就快失业了，饭碗都保不住了，其他的事情还是别想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声：“那我们走吧。”
　　“好啊。”詹德明站起身，替她拿过衣服，二人走到餐厅门边，他又拉开大门，走到车边时，又帮她拉开车门。乔莉不得不承认，这种绅士风度，确定让人很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不太真实。
　　詹德明把乔莉送回了家，看着乔莉走进小区，这才拿起手机，把无声开成了振动。手机上有十三个未接来电，全是三个月前认识的女朋友打来的。詹德明觉得很厌烦，女人为什么都这样呢，只不过谈谈情说说爱，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也不过只是上过几次床，干嘛搞得这副模样，又要见父母又要结婚，又不许自己和别的女人接触，她是谁啊？三个月，她有什么权力去对自己的生活指手划脚！

　　他翻了一下手机，旧人不想理，新人没有接上。他有点无聊，干脆给一个哥们打了电话，那人也够朋友，在电话中道：“我正找你呢，晚上一起吃饭，我们三个男人，有六个美女。”
　　“在哪儿？”
　　那哥们说了个饭店名字，詹德明看了眼时间：“行啊，我去趟公司，六点钟直接过去。”
　　他放下电话，刚准备起动车，电话又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又是女朋友的，他很烦，摁了接听键就吼：“我在加班，你烦不烦啊，一会儿打了十几个电话，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我还能好好工作吗？！”
　　对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通理直气壮的怒吼，蒙了几秒钟带着哭腔道：“乔冶，你在哪儿，我想你，我今天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
　　“今天打不通，以后也别打了。”
　　“你，”对方的声音一阵颤抖：“你是什么意思。”

　　“分手！”詹德明最不喜欢这样的时候，这个过程越短越好，他恨不能一秒钟结束。
　　“德明，我错了。”女人开始服软。
　　“我再说一遍，分手！”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关机了。
　　乔莉回到了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陆帆写邮件。今天是周六，离下周四只有五天半的时间。她必须为自己争取到这个机会。怎么向陆帆开这个口呢？她先写晶通项目如何不顺利，又写如何开拓客户的新市场，最后又绕到信达集团下面的新信科技。她越写越别扭，删了重写，还是觉得古怪。最后，她反应过来了，她这是做贼心虚啊，明明好好的一桩业务，因为走了施蒂夫这个途径，她就有点不自然了。

　　她刷新了一下页面，公事公办的写下了这封邮件。第一，新信要购买产品，第二，和他们的沟通非常顺利，第三，由于客户那边要的急，希望能尽快批准这个合同。她写完后又看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就把詹德明的合同附在后面，给陆帆发了过去。
　　随着电脑显示：邮件已发送，乔莉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只要陆帆批下这个合约，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是如何他不批呢？
　　他会不批吗？乔莉心中一点底也没有，不管怎么说，签合同总是好事情吧。她想给陆帆发个短消息，提醒他自己给他发了个邮件，转念一想也觉得没有必要。索性等吧。她打开了招聘网站，搜索了一堆销售的职位，没有这个合同，就算投了简历，有了面试机会，她也过不了关。可是她一天不投简历，新工作就少了一天的时间与机会。她焦虑之极，觉得每一分钟都是那么难耐。怎么办？她坐在沙发旁，想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又觉得心乱如麻，没有办法装得非常高兴，去和父母对话。不行，她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要放松下来。她的神经太紧张了。

　　她揉了揉脸，是不是很久没有做过面膜了，还有，她的头发是不是应该修剪一下。她走到洗手间，洗了洗脸，撕开一张面膜贴在脸上。面膜清凉的感觉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她又冲了杯咖啡，又选了张音乐碟，坐在沙发上，平躺了下来。
　　一个沙哑的歌声在空中响了起来，乔莉觉得自己的心又宁静了一点，这是一首英文歌曲，是一个老牌的爵士歌手演唱的。歌声中的起转承合，让人觉得既沧桑又多情，充满了人生的感叹。
　　陆帆会批这个合同吗？不知为什么，乔莉一想起这个合同由施蒂夫介绍而来，就觉得有一丝不安，似乎这事有点对不住弗兰克。但是，她又有什么错呢？难道在这个时候，她还不能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吗？歌声越来越伤感，乔莉突然之间有点想哭，但是她立即止住了，她没有错，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能对自己负责的人。
　　叮铃铃，手机响了，她一下子从沙发上跳将起来，是弗兰克？！她冲过去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喂！”
　　“我是乔冶，”詹德明愉快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办公室，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邮件。”乔莉的嘴巴因为面膜张不大，含糊地说了一句。
　　“加油哟，”詹德明道：“我今天可能会工作到很晚，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好。”
　　“现在很忙吗？”
　　“是。”
　　“那我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