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
第19节

作者: 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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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半仙”是村里的媒婆兼神婆,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少不了她。她进屋后就上了土炕,阴阳怪气地说:“哟!我说离二里地咋就闻着香味呢!你瞅瞅,还没过年就吃上饺子了,瞧把老蔫大哥乐的。我可不是来蹭饭的,我是来给你们说喜事的。”话没说完,“王半仙”的肥手已经伸进盘子里。
  李老蔫看见“王半仙”气就不打一处来。
  开春的时候,李老蔫托“王半仙”给富贵找个对象,心想哪怕是借钱办喜事,也不能让儿子打光棍啊!

  他刚把意思说出来,“王半仙”几句话差点没把他噎死:“我说李老蔫,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窝穷跑腿子,还想娶媳妇,你做梦去吧!”
  李老蔫没好气地问:“我们家一窝穷跑腿子,能有啥喜事?”
  “哎哟!老蔫大哥可真会开玩笑,该不会是挑我的眼吧?”说完,“王半仙”又把两个水饺吃进肚里了。
  李老蔫急了:“有啥事快说,你一个大人跟孩子们争啥嘴。”
  “王半仙”看李老蔫对她一点都不客气,只好把筷子撂下了。


第三章 传奇身世(10)

  她抹抹油嘴说:“听说富贵当上了兵,有人想把黄花闺女往你们老李家送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李富贵也放下了筷子。李老蔫忙问:“谁家?快给我说说。”
  “王半仙”把大嘴一撇,拿开了腔调:“哎哟!看你们爷俩猴急猴急的,我有言在先,这门婚事要是成了,你们可得好好谢我,要不是我成天惦记着富贵,你们八辈子也碰不上这么好的事。”
  李老蔫考虑都没考虑,就答应了她的条件。“行,只要富贵娶上了新媳妇,你要啥我给你啥,你快说是哪家的闺女。”
  “王半仙”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老蔫大哥真爽快,那我可就说了。是肖支书看上你家富贵了,想把彩凤嫁给富贵。肖支书说了,不要你们家一分彩礼,你们家欠村里的饥荒也不用还了。除此以外,他还要倒贴你们家五袋粮食和一百块钱呢!老蔫大哥,这回你可捡了大便宜了,能跟肖支书攀上亲戚,你就偷着乐吧……”
  李老蔫听着听着,脸就变了。
  肖彩凤是肖元宝的丫头,论个头和长相倒还说得过去,可就是有一样要命,她有癫痫病。她八岁时上山采蘑菇,被一条盘在树上的大蟒蛇给吓着了,打那以后,每个月都要犯一回病,一犯病就抽得口吐白沫,甚是吓人。这些年,肖元宝在她身上没少花钱,但就是治不好。
  肖元宝赶这个点来提亲,这不明摆着想让老李家断子绝孙吗!
  李老蔫没等“王半仙”说完,就从炕上跳了起来,跳着高地破口大骂:“我操肖元宝的八辈祖宗!打了老子不算,还想祸害我儿子,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接着,他用手指着“王半仙”骂道:“我乐你妈了个巴子!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娘们,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给我滚!你告诉肖元宝,让他死了这条心。我操他八辈祖宗!”
  “王半仙”吓得呆若木鸡,她活了半辈子,头一回看见李老蔫发脾气。

  李老蔫骂完了还不解气,跑进厨房里到处转圈,嘴里嚷嚷菜刀呢?富贵一看大事不好,急忙抱住了李老蔫的后腰。
  “快来人啊!李老蔫要杀人了,救命啊!”
  “王半仙”歇斯底里地嚎叫着,拔腿向门外跑去,由于惊慌失措,她被门槛绊倒了,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屎,门牙掉了两颗,嘴唇上全是血。
  院子里的鸡受到惊吓,咯咯叫着,纷纷飞向屋顶和墙头,翅膀掀起的气浪击打得窗户纸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保住小命要紧,“王半仙”连滚带爬地摸到院子门口,抬头看见了周寡妇等人。她们是听到叫骂声赶过来的。
  有这么多人在场,“王半仙”蹬鼻子上脸来劲了,爬起来骂道:“李老蔫,别不识抬举,肖支书要是不给富贵盖章,你儿子就当不了兵,找接兵的也没用,这叫县官不如现管。你们爷俩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她正撒着泼,李老蔫家的大黄狗突然挣断了绳索,冲着她直扑过去,“王半仙”吓得魂飞魄散,倒腾开大脚丫子,撒着欢地跑,鞋都跑掉了,她也没敢回头。

  在她身后,李老蔫的骂声、大黄狗的吠声和周寡妇等人的笑声搅和到一起,久久地飘荡在榆林村的上空。
  天刚擦黑,雪又下了起来,大块大块的雪花漫天飘舞着,天和地被连到了一起。
  这晚,躺在被窝里的肖元宝两口子和李老蔫父子都睡不着了。
  肖元宝媳妇说:“孩儿他爸,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损了点,村里人还不得戳咱脊梁骨?”

第三章 传奇身世(11)

  肖元宝拉着脸说:“老娘们家懂个屁,咱家彩凤洗衣做饭都不耽误,要不是有那点儿毛病,李老蔫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他要是不愿意,我就不给开介绍信,李富贵就甭想当兵。给他脸不要脸,看谁能硬过谁。”
  李老蔫和李富贵像烙饼似的在火炕上不知翻了多少个个儿。
  天快亮的时候,李老蔫披着衣服起床,到外间屋取出菜刀和磨刀石,“嚓嚓”地磨了起来。
  李富贵趿拉着鞋问李老蔫:“爸,你磨刀干啥?”
  李老蔫头也没抬地说:“过一会你就知道了!”
  一炷香的功夫,刀磨得差不多了。李老蔫在刀刃上呵了呵气,然后把菜刀揣在了怀里,又紧了紧裤腰带。
  他招呼富贵说:“儿子,肖元宝为啥敢骑在咱们脖子上屙屎屙尿,就是因为你爸穷,胆子小,没啥能耐,所以人家不把咱当人看。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的了,没啥奔头。但爸不能让你受委屈,这次爸说啥也要让你当上兵。走,我带你找肖元宝去,他今天要是不给你盖上章,爸就和他拼了,我砍死他这个王八蛋!”
  在榆林村,李老蔫的好脾气尽人皆知,连小孩子平日里都敢直呼其名。李富贵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恶眉瞪眼、凶相毕露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亲爹。

  李富贵没挪步,两眼盯着天花板,半天没吭声。
  李老蔫伸手拉他,他冒出一句:“爸,我答应这门婚事。”
  “你说什么?彩凤那闺女中看不中用。你疯了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咋的?”
  “爸,我昨晚考虑好了,我要是答应了这门亲事,一来我这兵是当上了;二来咱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二弟和三弟将来也能上学了。”
  “不行,这事我不答应,咱丢不起那个人。”

  “爸,你就依了我这回吧,我求求你了。”
  李老蔫火了,骂道:“混账东西,一点骨头都没有,你还是不是我儿子?我告诉你,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除非你不认我这个爸了,我就答应你。”
  “爸我要认,这门亲事我也要认。”
  说完,富贵一头钻进外面的风雪中,直奔肖元宝家,父亲的骂声很快被风雪淹没了。
  李老蔫想把儿子拉回来,但李富贵跑得太快,他撵不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儿子消失在视野中。他伫立在漫天风雪中,气得浑身哆嗦,心境如同这酷冷的冬天,弥漫着嗖嗖的凉意。
  三天后,民兵连长在大喇叭里一遍遍地喊:“肖二柱,李富贵,到村口集合,出发了。”

  李富贵昨天上午领的新军装,穿上就舍不得脱,高兴得一宿没睡。当他听到民兵连长的吆喝声后,眼睛不由得往炕头上看过去。
  李老蔫蜷缩在被窝里,他气病了,连续三天不吃不喝。周寡妇和几个邻居轮番劝了李老蔫三天,他就是一句话不说。
  周寡妇看他们爷俩弄成这样,心里发酸,眼里发涩,她擦了一把眼泪说:“老蔫,孩子马上就要走了,这一走不定啥时候才能回来,临走你总得说句话不是,富贵再不对,他毕竟是孩子,是你亲生儿子呀!”
  李老蔫身子动了一下,只动了一下。
  李富贵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他带着哭腔说:“爸,我走了以后,您要保重身体。”
  周寡妇急了,“老蔫兄弟,我只听说过有狠心的儿女,可没听说过有心狠的爹娘啊!”

  李老蔫听到这,长叹了一声,手扶着墙慢慢坐了起来。
  他脸色腊黄,两腮塌陷,看上去憔悴不堪。

第三章 传奇身世(12)

  “你过来,到我跟前来,我跟你说句话。”李老蔫终于开口了。
  周寡妇喜出望外,赶紧叫富贵过去。
  富贵站到了李老蔫的面前,李老蔫看了大儿子足有一分钟。突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扇了李富贵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屋子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爸,咱们俩断绝父子关系。这就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
  富贵被打蒙了,五官不停地抽动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滚落。他长这么大,李老蔫还是头一次打他耳光,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在此时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

  周寡妇气得浑身哆嗦,“李老蔫,你疯了,这不是把富贵往死里逼吗!”
  李老蔫确实疯了,冲着周寡妇大吼:“这是我家里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
  周寡妇脸上挂不住,捂着脸跑出去了。
  李富贵“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给李老蔫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拎起背包就往外走,谁想拦也拦不住。
  李富贵出了门才发现,全村的父老乡亲们都站在他家的门口,男的戴着大皮帽子,女的包着厚围巾,老爷们抱着小孩儿,姑娘媳妇搀扶着老太太,站在雪地上,嘴里呼出的热气瞬间变成了白气团。
  人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目光齐齐射向李富贵,几个老娘们小声嘀咕着什么。
  李富贵满腹心事,低着头从人群穿过,二弟宝贵和三弟常贵拉着他的手,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临上马车的时候,民兵连长对李富贵和肖二柱说:“你们俩以后就是战友了,在家靠父母,在外靠老乡,到了部队,互相照应点儿。来,跟乡亲们挥挥手,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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