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8-18 14:54:59
　　第十九章
　　“6月16号，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周志仁的声音极为低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此刻他正望着窗外，天气阴郁，阳光有些惨白，映照下，他那苍老的面容更加没了血色，他似乎在追问，却又永远得不到答案。

　　“83年6月发生在内蒙的大案，你听说过吗？“周志仁问于更生的时候，眼睛还在看着外面，就好像他还在问其他人。
　　83年.？于更生努力回想着，当时他11岁，正在读小学五年级，他依稀记得那年的下半年，学校里开始疯传内蒙出现了一个杀人魔，已经连续杀了几十人；后来又有人说是内蒙发生暴动，就在牙克石镇的一个农场，已经死了好几百人，当时坐火车经过那里的人都不敢下车。
　　而这些都只不过是传说，事情的真相是—
　　日期：2017-08-18 14:56:32
　　1983年6月16日，内蒙呼伦贝尔盟牙克石镇，8名犯罪分子在红旗沟农场残忍杀害了27人，其中包括七十多岁的老人和两岁不到的婴儿、多名女性在死前遭遇了性侵、**，红旗沟农场一夜之间几乎被屠戮殆尽。两名主犯在晨曦中引爆丨炸丨弹自杀，几名从犯相继被警方抓获，这就是当年震惊全国的“内蒙6·16大案“。
　　“上海警方是在20号接到的内部通报，然而比这案子本身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血洗红旗沟农场的8名犯罪分子中，年龄最大的只有19岁.”周志仁终于转过头看着于更生说，“竟然是8个小孩子.“

　　“就是这8个孩子，掀起了一场风暴.”周志仁叹息着说。
　　“6·16大案“成为了导火索，两个多月后，也就是1983年8月25日，**中央发出《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这就是周志仁所说的那场风暴—持续了三年之久的“严打”。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错过了抓住`李义清`的最后机会.“外面一时间乌云密布，周志仁说出这句话时完全陷入了黑暗，又要下雨了.
　　日期：2017-08-18 14:57:54
　　1983年8月27日，“严打“决定颁布的第三天，湖北黄石，客运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一名从河南来出差的男性旅客被电击身亡；9月12日，湖南岳阳，火车站旁边的“前进旅舍“，又一名旅客死亡，死因依然是电击。两起案件都发生在深夜，尸体早晨被服务员发现，与死者同屋的旅客不知所踪，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凶器。失踪旅客在登记单上留下的名字是“李永仁”。
　　“`李义清`、`吴永海`、`陈仁`，他从这三个使用过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此时外面已经大雨倾盆，周志仁说，”他终于又出现了。“
　　静安分局在9月得知湖北湖南的两起案情后，还不等到当地调查，周志仁、老白、许栋民、冯汗，大家无一例外的做出了相同的判断—凶手，就是李义清，因为一切都太熟悉了。他们看着地图，上海—嘉善—上饶—九江—黄石—岳阳，他一路向西，根本还没有停下来。然而这一次，老白没有再和周志仁一起出差，他被调去负责静安区的严打工作，周志仁此时已经是静安分局最后一个查办连环电击案的刑警了。

　　两天后，周志仁独自出发，前往黄石和岳阳。临走时许栋民送他到火车站，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日期：2017-08-18 15:00:07
　　“怎么了？”周志仁上车前问道。
　　“师父.“许栋民吱吱唔唔的说，”你能不能和陈队说说，让我回来跟电击案？“
　　“跟什么案子不都是为了破案么？”周志仁抬头冲高出他一大截的徒弟说到，“做了刑警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师父，我总觉得.”许栋民欲言又止，此时乘务员已经走出车厢吹响了哨子，火车要开了。
　　“不想去严打？”周志仁早就看穿了徒弟的心思，许栋民沉默点头。
　　“老白做事有分寸，不会胡来的。”周志仁还想劝许栋民两句，可他必须上车了。

　　火车缓缓发动，站台上的许栋民冲师父挥手告别，周志仁看着他逐渐远去，不由得想到现在的“严打”，他本来不想受任何干扰，即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也要追查电击案到底。但是，自从“严打“开始，正如许栋民所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虽然数以万计的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几个臭名昭著的帮派团伙也被相继铲除，社会治安确实得到了显著提升，可与此同时，很多事情都开始不对劲起来—
　　日期：2017-08-18 15:00:54
　　几十万解放军内卫部队改编为武装丨警丨察，接受特种训练，源源不断的投入到了严打浪潮中；死刑复核权下放至各省级高院，基层法院也能判处死刑；在这期间，办案效率非常快，而诉讼的程序和职能却被忽略了，量刑的标准也走向极端：北京一个姓王的女大学生，因与10多名男性发生过性关系及裸泳而以流氓罪被判处死刑；西安，一些群众在马路边打麻将，只是带1毛钱的小彩头，也被抓起来当做赌博处理；全国各地都有人因偷看女厕所被判死缓，有人因强行搂抱女青年被判4年监禁；就连在家中举办派对舞会也被视为聚众淫乱.

　　等到周志仁回过神时，火车已经开出老远，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电击案上，经历了十年文丨革丨、三年冤狱，周志仁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改变不了时势，只能尽力做好自己。
　　日期：2017-08-18 15:03:27
　　黄石和岳阳的状况依然让人失望，或者说李义清的作案手法已经登峰造极，两名受害者均为一击致命，财物也被洗劫一空，痕迹证据更是别想找到，唯一没变的就是他在旅客登记单上留下的字迹，一眼便知。周志仁走访了接触过李义清的住客，除了和之前一样的那些老生常谈，周志仁得到了一个新的信息：李义清和一个胖子住客打牌时说，自己要继续往西走。
　　“往西走.他说过什么具体的地方吗？”周志仁问道。
　　“具体要去哪他倒是没说过，”胖子真的很胖，说话时的呼吸声都很沉重，“他好像特别迷《三国演义》，说有机会想去看看关二爷当年丢掉的荆州。”
　　“嗯.”周志仁沉吟着，“他还说过什么别的吗？”
　　那胖子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没关系，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讲，我不会为难你。”周志仁安抚着对方的情绪说。
　　“那天打牌他赢了钱，很得意，”胖子擦着自己头上的汗说道，“后来大家坐在一起闲聊，他说.他说中国的丨警丨察都是笨蛋。”
　　日期：2017-08-18 15:04:26
　　继续往西走。荆州。

　　回到宾馆，周志仁一直想着李义清说过的话。晚上，他把地图摊在旅馆的床上，看着位于岳阳西北方向的荆州。自从1981年9月25日他在江西九江工农旅馆杀死魏喜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周志仁原以为他会就此销声匿迹，是什么驱使他如今再次出现？难道是“严打“风潮刺激了他嗜血的神经？眼下，虽然不敢保证李义清一定会在那，但周志仁还是决定要去荆州，他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周志仁在电话里把最新的进展告诉了老白，老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可当他得知李义清有可能在荆州时，还是兴奋不已。
　　“我马上和荆州市刑警联系，让他们全力协助你！”
　　日期：2017-08-18 15:06:08
　　“他的两只眼睛，在放绿光…我小时候在夜里见到过狼，就是狼的眼睛会发出的那种绿光…”嘉善的目击者吕会计摘下了他的眼睛，他直直盯着周志仁，双眼闪现出绿色的光.
　　“就是这样的光.就是这样的光.就是这样的光！”吕会计像疯了一样双手掐着周志仁的脖子高声喊道！
　　周志仁在旅馆的床上惊醒！他左顾右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两年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和电击案有关的人和事，绿色的光，李义清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出绿色的光，周志仁想，他这才摸到床单早已被汗水浸湿.
　　第二天，周志仁前往荆州，他乘坐的渡轮从岳阳出发需要将近十个小时才能到达荆州。长江的水流并不湍急，船也不算上颠簸，可周志仁竟然吐了，狂吐不止，他甚至感觉自己都快要呕出内脏。自己明明从不晕船，为什么会吐呢？是不是过于兴奋了？现在有可能是最接近李义清的一次，两年了，他太想见到这位“老朋友”了。周志仁把嘴擦干，扶着甲板上的围栏，甲板上的几个旅客都在看他，眼神中有些嘲笑的意味，可能他们在想周志仁为什么在如此平稳的江船上还会吐。此刻，周志仁的嘴里又酸又苦，自己真是个笨蛋啊，他心想。

　　日期：2017-08-18 15:07:26
　　周志仁到达荆州已经是傍晚了，荆州市局的人为他安排好了住处，说是舟车劳顿，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带他排查旅馆。然而周志仁可等不及，他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就独自上了街。他去了八一码头，又去了火车站，依照李义清的作案规律，他习惯选择在交通枢纽附近的旅馆下手。周志仁连续走访了四五家旅馆，查看旅客登记单，每一行每个字都不放过，两年的时间，他的笔迹鉴定能力和冯汗比起来都毫不逊色了。然而，他没得到想要看到的结果，李义清的字没有出现。

　　周志仁从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旅馆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徘徊在街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是围着火车站打转。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街面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在一个岔路口，周志仁看到一个人—那人就站在一条小路的尽头，小路两旁并没有路灯，这么黑的夜里，按常理周志仁是看不到那个人的—
　　但是，那个人的双眼闪现着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