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中多了些阴霾。莫海正在打着滚,歇斯底里地哭叫着,吴建平更加不耐,劈手攥住莫海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噼啪就是正反两个耳光 :"哭!哭你妈个球!"
莫海被打得口鼻出血,但是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吴建平,战战兢兢地抽噎一声,吴建平挥手又一耳光,这下连抽噎都没有了。
"我问你,你是谁?原来是干什么的?"吴建平冷冷地问。
"莫……莫海,原来是巡警。"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是……是……"莫海是了两句,忽然跪下来抱着吴建平的腿:"求求你,长官,我知道我错了,你让我回家吧!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吴建平脑门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绷起来,他一把揪住莫海的领子,把他提起来,怒吼道:"你说什么?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你他妈是蒋委员长?来视察了?你不想死,我就想死?小胡就想死?别人就想死?"
第21节:第二章 故乡,战场(9)
莫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道:"老总,老总,我不对,我不该来……求求你,放我走吧!"
"滚你妈的!"吴建平两眼通红,一脚把莫海踹倒在地,从腰里拔出手枪:"他妈的老子毙了你!"
一群兵赶紧扑上来,七手八脚拉住吴建平。二班长苦劝:"排长,排长,你消消气,他吓疯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老子他妈就不明白了!都是娘生的爹养的,怎么小胡就能拼,大树就能拼,这种小子就不行?操!"吴建平呸了一声,好在总算是把手枪放下了。一旁,一个士兵凑上来:"排长,刚才曾大夫说,他那里少人手,你看是不是……"
"行行行,带上这个窝囊废,把他交给曾大夫,走的时候下了他的子丨弹丨!妈的,放在眼前看着都出火儿!"吴建平愤愤地说,一转身,视线正好与李伯楠交汇在一起。他凝视了李伯楠一会儿,冷冷地哼了一声,从后者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多小时的战斗,宝山城东七连阵亡了二十几个战士,还有同样数量的战士重伤,连长任立胳膊中弹。这才只是第一次接触,日军凶猛的火力,在所有防守者心中埋下了深深的阴影。短暂的休息后,军人们包扎了大小伤口,再次抡起了铁锹。新的泥土被挖掘出来,狠狠拍在已经被震得松软的土墙上,坍塌的地方也重新架起了工事。战争的残酷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也许只是战壕稍高那么一两寸,死神的镰刀就不会真真切切削在自己的脑门之上。
韩云和管文勤也正在不断修整自己的工事。清晨日军的炮击已经让韩云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他不想再有类似的事情了。
"刷啦啦!"一个人忽然从战壕外面直扑进来,把韩云和管文勤都吓了一跳。两人定睛去看时,却是李伯楠。
"李大哥,你怎么……"韩云吃惊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看到李伯楠背着两杆步枪,手中还拖着两个灰绿色的布袋。
"没什么,找了点东西。"李伯楠笑一笑说,他把两杆步枪递给两个人 :"你们手里的汉阳造太过于老旧,没有怎么保养,情况不是很好。你们先用这两把枪吧,这是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子丨弹丨在这里,我觉得怎么着也比你们那两把汉阳造好一点。"
管文勤接过枪,犹豫着问:"李兄,你不换换?"李伯楠一笑:"前边只有这两把完好的,剩下的几把刚才都炸碎了。李某的步枪还算好用,而且还有盒子炮护身,两位不必在意。对了,另外还有……"
他把那两个灰绿色的布袋打开,从里边掏出几团铁疙瘩,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把这铁疙瘩交给两人。他脸色郑重地说:"两位,李某可能要冒犯了:两位是读书人,胸中自有文章千万,但是不知两位膂力如何?"
韩云奇怪地问:"我还可以,在学校打球我是前锋,怎么了?"
李伯楠掂量掂量手中的铁疙瘩 :"这玩意儿叫手榴弹,你们大概也知道,是一种手扔的丨炸丨弹,有不同的型号。我手里这种,是日本的九七型进攻手榴弹,一斤来重,不算沉。可是如果扔不到十五米外,恐怕会炸了自己。"
管文勤听罢连连摇手:"算了,算了,有枪就可以了,这种东西我用不了。"
韩云却从李伯楠手中接过一个来,在手中掂了掂,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朝着战壕前边扔出去。李伯楠目测了一下距离,果断地塞了两个给韩云,同时教给韩云用法。日军的手榴弹和国军普遍使用的木柄手榴弹不同,采取的是敲击信管,使用之前必须在坚硬的物体上敲击一下,才能扔出爆炸。
"日本人靠近了,你就扔。除了要扔得远,还要小心,敲的时候要抓紧,万一被震掉了,说不定我们几个人都要死在这儿!"李伯楠郑重地叮咛道。
韩云紧张地点了点头。
战壕的拐角处,一张胖胖的脸忽然露了出来。三个人去看时,谢大川欢喜地靠了过来。
"终于有吃的了,我给你们送来!"
一人两张大饼,韩云看着这点食物,才觉得胃里一阵阵剧烈的搅动。昨天晚上,他本就没有吃饱,自清晨开始,连续不断的战斗和加强工事,他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到。刚才,战斗所带来的精神亢奋还没有过去,韩云还坚持得住,没有什么感觉。此刻见到食物,他忽然感到天旋地转。
第22节:第二章 故乡,战场(10)
韩云捧起大饼,凑在嘴边,抽搐般咬了一小口。嘴唇一碰到粮食,唾液立刻开始分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把大饼塞进嘴里,大口咀嚼。饥饿和对死亡的恐惧一样,令人难以忍耐。韩云再也感觉不到大饼的粗糙。
另外三个人凝视着这个半大孩子,发出淡淡的叹息。仅仅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战争就几乎把这个年轻人彻底改变了。
管文勤叹息一声,把水壶递给韩云。韩云接过来,狠狠地灌了几口,饥饿感终于被压了下去。他看了看三个人,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是……饿得很了,我从来不知道,这饼也能这么好吃!"
谢大川捧着自己的那份大饼,挨着韩云靠在战壕里,大口大口吃着。听着他说话,他笑道:"韩兄弟是读书人,可能没吃过这种糙粮。哎,都是打仗啊!等打完仗,谢大哥认认真真做几道好菜,咱们好好吃一顿!"
"呵,谢兄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些馋了。"管文勤微笑着道,"奇怪的是,我现在特别想如意楼的酱鸭,以前总觉得那酱未免太浓,鸭又油肥,吃起来未免过于狼狈。可是现在,管某还真想来一只,汁水淋漓,吃得必然欢畅!"
谢大川一听,坐直了身子,圆溜溜的小眼睛瞪得老大:"咳,如意楼……不是我吹,他们那儿大师傅的手艺根本就不成。这么着,管先生,李先生,韩兄弟,等打完了仗,您三位来宝山醉仙楼,点我谢大川的大名儿,我亲自做只酱鸭,管保您诸位吃得眉开眼笑!嘿,别光说酱鸭了,等打完仗,我得先给自己做道东坡肉,好好过过肉瘾!然后,慢慢整点蟹黄狮子头、龙井河虾仁、荷香太湖藕,还有红烧小蹄膀,再来一坛绍兴女儿红,往桌子上那么一摆……咝!"
谢大川说着说着,口水就流出来了。他连忙一吸溜,臊臊地扫了另外三个人一眼,讷讷道:"三位莫怪,我老谢是个粗人。"
然而,另外三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那样真好!"李伯楠忽然说:"真的很好!等打跑了小日本,建立起一个强大、平等而且民主的国家,我们或许真的可以坐在老谢的醉仙楼上,呼朋唤友,来几盘好菜,温两壶老酒,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快快乐乐,平平安安……那样真好!"
"真好!"管文勤也说:"虡业维枞,贲鼓维镛。于论鼓钟,于乐辟雍……真好,真好!"
"真的很好。"韩云一脸向往。李伯楠仰望天空:"强大、平等而且民主的中国,中国……我们一定会拥有的!一定!"
男人们都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或许一年以后,或许十年以后,或许二十年、三十年、半个世纪……
然而,不是现在。现在的中国,战火纷飞,军人们在死去,他们死的时候,或许都抱着这样一个信念 :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以后……半个世纪以后……
余念宝的喊叫声响起来:弟兄们跟我来……
五
在宝山的城北,战斗根本没有一丝停顿的意愿。宝山不比大上海,江边商船往来,然而其城北依然有一座小小的码头,道路两旁房舍为日军提供了掩体,日本士兵们在房舍的掩护下,对三营九连的阵地发动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三七平射炮的炮火,几乎覆盖了九连的整个防线,在炮火的掩护下,日军嘶吼着扑向阵地。九连官兵拼死抵抗,没有任何留手,六七挺机枪不断扫射,与上百支步枪打出一片严密的火网。然而日军人数占绝对优势,炮弹和手榴弹把九连的防御工事炸得千疮百孔。工事的残破,使得守军暴露在日军的视野之内,日军的射击准了起来,九连伤亡激增。
姚子青站在指挥部中,沉思不语。城北的枪炮隆隆,他的心中却静如止水--在战斗中,无论何时,指挥官都绝不能失去冷静。失去冷静,一般就意味着战斗的失败!指挥部的桌子上,醒目地摆放着宝山的作战地图,铅笔已经在其上划下了密密麻麻的痕迹。姚子青的视线盯在宝山北-东一线,他在思索日军的部署情况。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