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他老家就在重庆。”老眼指了我一下，含混过去：“对了，你说59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嗬嗬，是这样子的。”贾老头鼻孔里慢慢呼出一团白烟：“我为啥记得是59年，因为那年我老母亲死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石寨子那边我记得是公社五组，当时还不叫生产组，才土改完叫互助组，里头有个七八户人家，具体出事时间我记不住了，大概在四五月间，清明前后，说是一夜之间，突然有好几个人发病，说是头天还好好的，早上一起来，突然身体莫法动了，后来喊乡村医生来看，又是吃药又是打针，说屁用没有，当时就奇怪，咋个这几个人同时发病，而发病的症状又全部一样，当时以为是不是头天吃了啥子有毒的东西，就查，结果说也没查出个名堂出来，因为头天吃的都不一样，后来说等了几天，那几个病人还是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原先手脚指头还可以稍微动一下，还可以简单说几句话，到了后头，手脚都僵住了，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两个眼珠还可以动，骨碌碌转看起来吓人巴沙的，再后来，说是从县上来了一个医疗队，一看，看出问题了，你们猜是啥子？”

　　“啥子？”我抢先问。
　　“说是木僵。”
　　“木僵？”
　　“对。说又是查血又是拿仪器检查，最后确定，说就是木僵，当时就奇怪，咋会莫名其妙那几个人得木僵，而且是同一时间段，说当时那些医生也说不出原因，当时不像现在，到处通公路，那个石寨子你们要是去你们就晓得，是个山沟沟，当时进出不要说公路，就连机耕道都没有，只有一条山路，吃的穿的都是从外面背进去，这么多人得病也不可能全部背出去，于是就就地治疗，整了两天，说好像有点点好转，那几个医生就走了，结果说头天走，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完了，又有几个人突然发病，症状一模一样，躺在床上动不了。”

　　“还是木僵？”老眼问。
　　“那还不是？”贾老头“咕噜噜”又吸一大口：“跟之前那几个一模一样，躺在床上，跟个石头人一样，只有手指头脚趾头勉强动一下，嘴巴含含糊糊说几句话，其他部位就硬起，跟瘫痪一般。”
　　“那，医生回来看没有？”
　　“看了。说跟之前一样，吃了药后稍微好点，但身体无法动。”

　　“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几个医生也没办法，弄了两天就回去了，说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医生来，但说都没找到办法治，后来慢慢的也没人来管了，话说回来，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怪病多得很，啥子打摆子，大脖子病，羊角风，在我们农村多得很，山高皇帝远的哪个给你治？还不是扯点草草药吃，吃好了算命根硬，吃了不好死了，还不是随便挖个坑坑埋了了事。”
　　“嗯，也是也是。”老眼嘿嘿笑：“那后来呢，那几个得木僵的是死了还是怎么？”
　　“几个？”贾老头嗬嗬一笑，伸出右手，比出两根指头：“前前后后，就那一年，统共有二十一二个。”
　　日期：2017-12-21 16:01:57
　　“二十一二个？”我惊道：“全是木僵？”
　　“全部都是。”
　　“都是石寨子的？”

　　“都是。就那一带。”贾老头吐一口浓烟：“而且，就那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老眼一愣：“你的意思，得病全在那几个月，之后就没人发病了？”
　　“这就是里头最奇怪的地方。”贾老头点头：“那二十个多人全部集中在那两三个月，之后，再也没有人得。”
　　“这么怪？”老眼看我一眼：“那，那些人就没一个治好的？”
　　“当时，好像是没有。”
　　“那就全部一直瘫痪？”
　　“这个……就说不准。”贾老头又“咕嘟”抽一口。

　　“说不准？啥意思？”
　　“因为后来迁村了。”
　　“迁村？”
　　“对。说是59年年底好像11月的时候，整个村子突然整体搬迁，整个儿搬到镇上去了。”
　　“哪个镇？”
　　“嗬，还有哪个镇？它石寨子归哪个管就是哪个镇。”

　　老眼眉头一皱：“回龙镇？”
　　“对。回龙镇。”
　　回龙镇！
　　我心头一凛。
　　老眼看我一眼：“你的意思，石寨子原先那七八户现在全部在回龙镇？”
　　“当时是。”贾老头顿了顿：“现在搞不清楚了。”

　　“咋个说？”
　　“当时倒是全部搬迁到镇上，之前说就死了几个，想的是搬迁后风水变了是不是就要好点，结果说说搬过去后还是一直不见好，后来陆陆续续的死的死，残的残，说是其中有一户最惨，全家五六口人全部瘫痪，最后只剩一个儿娃娃，后来说陆续死了几个，剩下的连同那个儿娃娃被送到外地亲戚家去了，也不晓得现在啥子情况，我看多半也没搞头，说起来整个家就算垮了。”
　　老眼点点头：“发病原因呢，一直没找到？”
　　“一直没有。”贾老头像想起什么：“对了，之前听哪个说起过，说好像当时有个阴阳先生来看过，就是我刚才说的，说是风水的问题。”
　　“风水？”老眼嘻嘻一笑：“这个就……怎么说都有道理了是吧，呵呵。”
　　“也是。”贾老头搭下眼皮：“你们是搞高科技的，那些东西嘛，属于信则灵。”
　　沉默一阵。
　　“对了。”老眼问：“你的意思现在‘石寨子’那边没人住了？”
　　“早就没人了。就剩几间老屋，还不知道在不在，这么多年风也吹雨也打的……”
　　“还有个问题。”老眼顿了顿：“那个什么罗幺爷，这些事也知道？”
　　“罗幺爷？”贾老头一愣：“那……肯定知道。这些事我们这青冈咀的人都知道。”

　　“那，那几个重庆人，石寨子那边他们去没去？”
　　“这个我就不知道。我当时在外头。”
　　“唔——那好。”老眼看我一眼：“那就这样，谢了啊哥老倌，我们还有点事……”
　　边说他边站起来。
　　贾老头看他一眼，又望我一眼，一脸尴尬：“二位走啦……”
　　我心头好笑：看他表情，一定没有料到我们说走就走，还想要好处费？我们自己都穷得想抢银行了还会给你？
　　我没搭理他，转身提起书包，站起来。

　　“哦哦，对喽！”贾老头突然拍一下脑门：“有个事情搞忘说了。”
　　日期：2017-12-21 16:07:12
　　啥事？”老眼转头问。
　　“嗬嗬，我要想一下。”贾老头摸着自己脑门，干笑道：“年纪大了没记性了……反正跟当年那个事情还有点关系。”
　　老眼嘿嘿一笑，手朝我一伸：“来，烟。”
　　我一愣：“贾大爷不是说不抽吗？”
　　“整包。”老眼嘿嘿一笑：“他不抽，给人抽嘛。”
　　我哼一声，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红云”，之前我们买了一条“红云”，想的就是给人好处的时候散。

　　贾老头笑呵呵接过，看了一眼，塞进怀里。
　　“其实那个事情说起来是我们回龙镇最诡异的一个事。”贾老头顿了顿：“我每次给像你们这些外地人说都没哪个相信，也难怪，整个回龙镇包括我们青冈咀知道此事的人就没几个，那个罗幺爷我保管他也不知道，因为当时是被人要求绝对要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