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史 全新解——传世文献+出土资料重述那段奠定中华走向的朦胧上古史》
第53节作者:
唐封叶 日期:2017-11-23 20:39:51
武王只得又问自己的四弟周公旦。周公旦回答说:“让商人各住各家,各种各地,安居乐业。对新臣服的民众和旧国人一视同仁,谁有德行就亲近谁。殷人百官百族有过错,都归咎给死鬼纣王一人。”武王点点头夸道:“这样的胸怀才算广大,天下应该能安定了。”
上面的这段记载,显然有后世的儒家思想痕迹在里面,恐怕不是商末周初武王与群臣对话的真实原貌。不过这里面也有符合当时情形的地方,那就是武王肯定曾经就如何处理商人遗民的问题,广泛征求过亲信大臣的意见;而且最终武王和诸大臣也达成共识,明白小邦周国,要征服数量庞大的商人,并不能单靠武力杀戮,还得使用各种怀柔的手段。于是,武王首先搞了一次隆重盛大的祭祀社神(土地神)的仪式,来宣布商朝已经正式被周朝所取代,以从心理上征服他们。
早在牧野之战后的第二天,武王就命令清扫朝歌道路,修整商朝祭祀土地的社庙和商王宫。
到了卜定的良辰吉日,即牧野之战后的第三天,二月二十六戊辰日,武王先在军营的临时宗庙里祭祀了文王后,接着起驾再往朝歌城。只见百名士兵每人扛着一面带九条飘带的云罕旗在前面开道,武王一行紧随其后:武王的六弟叔振铎(后封于曹国)护卫在插有太常旗的仪仗车前;四弟周公旦拿着大钺,十五弟毕公高拿着小钺,夹辅着武王;泰颠、闳夭两位大臣,则手持轻吕剑护卫在一旁。众人进入商王宫,武王在社庙南面即天子之位。五十名士兵分列左右,大臣们也全部跟从。武王的弟弟叔郑(排行不详、后封于毛国)捧着高处所得的露水,九弟叔封(后来封于卫国)在地上铺起公明草编的席子;召公奭进献精美的丝织品,太师吕尚则牵着准备祭祀用的牲口。
日期:2017-11-23 21:27:31
30,武王恩威并施,“宅兹中国”
周人对商矯hong王畿区域的军事征服已经基本成功,但是对于数量庞大的商人百官百族到底该怎么处理,周武王心中却还是没谱。确实,武王伐纣的形势,颇有些后世清朝入关的感觉:都是人口很少、文化落后的小国,利用甚至制造对方的内部矛盾,运用成功的策略,打败并征服人口庞大、文化发达的大国。面对心中肯定不服的庞大商人遗民集团,一个处理不慎,周人就可能会把赢到的赌注全输光,甚至倒贴。后世五代时期的辽太宗耶律德光就是一个这样的例子。耶律德光其实也是位有为之君,在政治和经济方面颇有建树。他先是利用后唐内部矛盾,从石敬瑭手中获得燕云十六州,“因俗而治”;后来又率军南下打下了汴京,俘虏了后晋出帝石重贵,并在中原称帝改国号。但是因为没能改变契丹人“打谷草”的野蛮抢劫作风,没能处理好与后晋降臣以及汉人百姓的关系,而是到处搜刮掳掠,导致他屁股还没焐热,就被赶出了中原,并病死在归途,还被属下腌成了“帝羓(bā)”,成为中国有史记载的第一位被腌成腊肉的皇帝(天热为保存尸体)。从辽太宗耶律德光多年励精图治、好容易入主中原却被赶出并病死于荒野的史实可知,打江山不易,固江山更难。当年面对类似难题的武王,该怎么巩固对商人的统治呢?
日期:2017-11-23 21:28:26
据《尚书大传》和《说苑·贵德》两部汉代古书记载,武王为处理这一棘手问题,先是招来太师吕尚询问。吕尚显现出牧野战场上“时维鹰扬”的“狠”劲头来,说:“我听说,如果喜爱一个人,就连同他家房顶的乌鸦也喜爱;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连他家的院墙篱笆都厌恶。不如把敌对分子全部杀尽,一个不留,大王意下如何?”后世“爱屋及乌”的成语,就是打吕尚的这段答话里来的。但太公的话显然太生猛了些,武王只能摇摇头—敌视周国的商人那么多,在冷兵器时期,作为少数民族的周人哪有能力杀光一个多数民族?
日期:2017-11-23 21:29:00
武王于是又招来同姓大臣召公奭咨询。召公奭说:“有罪的商人都杀掉,无罪的就留一命,您看怎么样?”武王又摇头—这有罪无罪,恐怕也不好甄别。
日期:2017-11-24 21:36:35
接下来一位名叫尹佚的太史官朗读册书祝文曰:“殷商的末代子孙纣,毁弃先王的明德,侮慢鬼神,不进行祭祀,欺凌商邑的百官百族,其罪恶昭彰,皇天上帝都已经知晓。”念完后,武王拜了两拜,叩头至地,说:“承受上天之命,革除殷政,接受上天圣明的旨意。”武王又拜了两拜,然后退出。
此后,周武王还命令南宫适(读阔)、史佚两位大臣向商国遗民展示传国之宝—九鼎和大量宝玉(纣王自焚后的第五天,武王就让人把死鬼纣王身上佩戴的5枚没烧坏的天智玉剥了来,周边没烧坏的万余块上好玉器也落入周人之手)。
武王显然想通过这些庄重仪式和宝物展示告诉商人:天命已经归周,改朝换代已经完成,传国重器都已在周人手里,你们就别想什么心思了,快点接受既成事实吧!
接下来,武王又特意把商朝的百官贵族及普通民众召过来,亲自给他们上了一堂“政治课”。后来武王在这堂“政治课”上的讲话稿还流传了下来,这就是《逸周书》中的《商誓》这一篇。这次武王可算是长篇大论,唇枪舌剑。没耐心的朋友,可以略过不看;有耐心的读者,可以听一下武王是怎么“教导”商人的。
武王对这些殷商的百官贵族民众说:“殷商的贵族、百官、贤人们,要相信听从我新任命官员的告诫,快听我的话,你们才有光明前程。嗨,你们这些人,我是顺应天命,岂敢违背天命?我来这里是执行上帝威严的命令,并昭示惩罚,现在是初次诰命你们,你们要重视啊。我的话从头到尾每一句都是明白地教诫你们。
以前我周人先祖后稷顺应天命,能播种百谷,功绩赶得上大禹。凡是天下的民众,没有不用我先祖后稷的好谷物去祭祀、去食用的。商朝的先哲王祭祀上帝、祭祀社稷宗庙,也只能用我们后稷的好谷物以求民和,并用以食用。所以商先哲王因为这原因,就显大我们西土。
现在商纣王昏聩,扰乱天下,残酷虐待百族,违背上天的旨意。上天因此不佑助他,就命令我父文王说:‘杀掉商国罪恶多端的纣王!’以前在我们西土,我父王全都顺应先祖后稷之政,所以上帝说一定要讨伐纣王。故我姬发不敢忘记天命。于是我在甲子日执行了上天的大罚,蒙上帝恩赐,革了纣王的命。我也是不敢违背天命。注意啦,我有正式的话告诉你们:商朝的百官百族没有罪,有罪的只是纣王一人。我已经诛杀了纣王,秉承天命,我又下达美好的命令给你们贵族百官、里君、君子,你们全要听命!如果有不听我命而敢于作乱者,你们大邦君长没有敢不报告我们周人的。就是这些大邦君长我们也无所爱怜,因为如果他们敢反,上帝一定会说杀了他们。现今我明白地告诉你们:我去追杀纣王的灵魂,到了上帝那儿,上帝有命令说,你们百官百族将会获得新生。你们自己要重视有此天命,不要让百姓无所求告。
我们西土人也厌恶劳累,这样的用兵也不想重复。如果上天要再次惩罚你们,让我们劳苦兴兵,那是怪罪我们不能使你们与周人一条心。你们各位都要自重,帮助上天永远赐福我西土,不要麻烦我们再打仗,你们百官百族也会因此得到安身之地。你们应该遵从天命,不要造反作乱,我会保你们兴盛不衰。虽然我人在周土,但我的命令出自上天。如果有人不听从天命,敢于率先作乱,我就要降罪于他。我只不过是用先王的政令再次治理你们。超越法度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仗势作乱的。
商朝的百官百族,我听说商朝的先哲王成汤能帮助上帝,保护商民,能利用三德,使商民安定无他念,用以帮助他们的君王。今纣王背弃了成汤的旧典,所以上帝命令我们小邦周说:‘灭掉商国!’这里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们百官百族:如果你们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就要全部杀掉你们!
嗨!你们大邦的君长与百官百族,我的天命已定,你们要是能从我们周人这里承受上天所降的福禄,我们小国一定不会改变对你们的承诺。当年在盟津,上帝保佑大周,你们商朝怎能享有国家?上帝命我伐殷国,指明百事,赐给我好的辅臣,我于是灭掉了殷商。现今我要赐厚福给你们,而我的太史不同意,实际是看到你们还有疑虑。你们都要注意:我讲的这些话敢有不听不信的,我就要依上帝的明命,来惩罚你们。我虽然要回到西土,可我还会回东方用刑。你们都要记住,全都要听我的话,好话不说二遍。”
日期:2017-11-24 21:38:23
武王这次对殷商贵族民众的谈话,简单地说,就是赤裸裸地威逼利诱:我武王来打你们是因为殷纣得罪了上天。但殷纣有罪,我只惩罚他一人,其他殷人我不会惩罚!你们都听话,就有好果子吃;如果你们不听话,我还得再来严惩你们!好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而且武王在训话中,几乎每句话都把“老天”、“上帝”抬出来,据统计,武王这段话里提到“老天”、“上帝”达20多次—说商人当初兴起是老天的旨意;现在纣王被惩、周人兴起,也是老天的旨意;你们要听话,还是老天的旨意!总之我武王说的一切都是老天的旨意!我们知道,商人以“尚鬼”、“信天命”著称,武王的这番话,可算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典范了。
打也打了(四方征伐斩俘无数),吓也吓了(以上帝的名义训话),改朝换代的仪式也举行过了,还有一招大家应该想到,武王马上该祭出“胡萝卜”了,也就是该施些“恩惠”给商人了。大棒加胡萝卜,这是古今中外统治策略的标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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