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喊什么？为何如此高兴？”一个长着黄胡子的蕃人问旁边的黑胡子朋友。
　　黑胡子用蕃文解释道：“她说官军打了败仗，海贼要上岸杀人。”
　　“啊！那怎么办？咱们的船还能出港吗？”黄胡子一脸紧张地问。
　　黑胡子笑道：“别担心，只是疯子的顺口溜…”
　　“顺口溜？疯子连话都说不好，还会编顺口溜？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谚语：疯子是天生的预言家，而且好的不灵坏的灵！”说这番话的时候，黄胡子一直望着疯女人的背影，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那天晚上，人们望见海面上火光冲天，溃不成军的败兵像潮水一样从江边涌过来。他们绕过蕃坊的篱笆墙，一溜烟似的逃回刺桐城。江防一失，城外蕃坊便暴露在海贼的刀锋之下。
　　局势波谲云诡，蕃商们的处境是十分尴尬。前有海盗肆虐，出不得海；后有王法森严，进不得城。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吗？
　　日期：2018-02-05 12:57:45
　　第二十四章 三坊议事
　　1
　　淳祐十年的六月十六日，恰巧是摩苏历八二五年七月二十二日—智慧降临节。根据摩苏教经典《圣箴言》记载，这一天是智慧之神可可罗欣开启人类智慧的日子。
　　传说可可罗欣位列七神之首，是摩苏真神挚爱的长子。
　　他看到早期人类蛮化未开、愚钝落魄、形同野兽般的生活感到十分难过，于是便自作主张来到人间，擅自为人类打开装着智慧、启迪、恒心的真理之门。可惜他漏算了一步，不甘寂寞的恶神们也来凑热闹，他们也为人类打开了一扇门—一扇装着贪婪、谎言、毁灭的寂灭之门。
　　从此，世间便多了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一半神性一半魔性，他们拥有仁心和恶念，他们懂的感恩和复仇，既慷慨又自私，既慈悲又残忍，不是神也不是动物，而是一种内心挣扎不能片刻宁静的怪物。可可罗欣闯下大祸之后，摩苏真神将他贬为车夫，白天拉着太阳跑，晚上拉着月亮跑，永不停歇直到时间的尽头。
　　智慧降临节当日，南北两坊都举行了整天的祭祀仪式。教徒们斋戒诵经，粒米不进，滴水不沾，跪在地毯上虔诚祷告。白天献祭红色的太阳饼，夜里献祭黄色的月亮饼，向真神的长子祈求智慧和耐力。

　　黄昏时分，炫奴派大祭司捧着一本贴金《圣箴言》走下祭坛。他颤颤巍巍地来到神庙后堂的圣池，退去黑袍走下水池。待沐浴完毕，他换上一件雪白的长袍，用缠头裹好满头卷曲的银发，接着整理好胸前乱蓬蓬的白胡子。
　　清澈的池水里倒映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他的手里攥着一张黄色的请柬，上面写着他的头衔—摩苏教大祭司，他的名字—沙鲁克，还有对智者的尊称—托石力。听到这个名字，人们会想到一个慈祥的老人，他是一个虔诚的神仆，也是一位年高德劭的智者。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日期：2018-02-05 13:00:28
　　2
　　走出神庙后门，大祭司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阿希曼东倒西歪地靠在墙上，嘴里还哼哼着庸俗的小曲。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哪怕一丁点儿庄严和稳重，相比一个真正的祭司，他更像一个地痞混混，甚至一个无赖瘪三。
　　“阿希曼！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神庙帮忙？大家都忙着准备夜祭仪式，你怎么好意思在这里偷懒？”大祭司不留情面地说。
　　阿希曼用一种玩世不恭的口气回敬道：“哈哈哈，大祭司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是也在这里吗？咱们这叫五十步笑百步。”

　　显而易见，大祭司很不喜欢这个阿希曼。半年之前，这个人搭乘海舶来到刺桐。作为圣域的使者，他给大祭司带来了主祭官图拉的书信。图拉在信中说，大祭司把神谕传到东方，圣域掌教表示十分赞赏，所以委托图拉写了这封信。同时，掌教大人亲自挑选了一个优秀的年青人，派来给大祭司做助手。优秀青年？天哪！难道是这个痞气十足的人？大祭司收到信目瞪口呆，望着吊儿郎当的阿希曼说不出话。好吧，好吧，与其说是派来一个助手，倒不如说是安插一个眼线吧。

　　“胡说八道！我有事要去中坊走一趟，还要赶在夜祭前回来呢。”大祭司一脸严肃。
　　“哈哈哈，您是要去蒲家三坊议事吧？让我跟您一起去吧。”阿希曼嬉皮笑脸。
　　“你？”大祭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懂什么是三坊议事吗？如果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你以为我会见书仪派的败类吗？事情紧急，不可儿戏，而且一定要有请柬才能进得去，我看你还是留下干活吧。”
　　“您说的是这玩意吗？”阿希曼一边说一边从白袍里掏出一样东西。
　　“诶？你也收到邀请了？”大祭司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摩苏真神啊！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年青人也能参加议事了？嗐！我知道祭司不该牢骚满腹，可是我还是想说，这是到底什么世道。”
　　“嘿嘿嘿，还真是请柬啊！那我就能陪大祭司一起去了吧？”

　　阿希曼将请柬重新放好，然后跟着大祭司向着中坊走去。
　　“阿希曼啊，你知道议事的内容吗？算了，你肯定不知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表面上是商议退敌之策，其实是有人想做蕃长了！野心不小啊，四十年没出过蕃长了，蕃长是那么好能做的吗？嗯？阿希曼，我问你话呢！回答我，蕃长是那么好做的吗？哦，对了！我还没说他是谁呢，这个人是蒲家第六代家主—蒲守纲，一个大野心家。哼！他还派他弟弟送来金银贿赂我，我保证你没见过那么金子。”

　　“您收了？”
　　“怎么可能！贿赂我？那是痴心妄想！只要我活着一天，蒲家人就休想得逞！”大祭司愤愤说道，“哼！蒲守纲的父亲叫蒲开宗，你知道他的祖宅在哪儿吗？占城波斯坊！占城波斯坊是个什么地方？书仪派的地方！尽管蒲家改了汉姓，又做了宋朝皇帝的官，可是毕竟有可能是书仪派。如果让这种人做了蕃长，你说咱们炫奴派还能有好日子吗？”
　　阿希曼漫不经心道：“那还用说？肯定就剩闻屁吃屎的份儿了！”
　　“粗俗！你…你以后能不能换个说法？”大祭司鄙夷地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