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呆了,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立在那里,和木头人似得。就在这时,我爸、表哥他们冲进来了。他们很是狼狈,头发被大风吹的凌乱,衣服的扣子也是歪的,裤腿上溅满了泥点,有的人穿着鞋,有的人光着脚穿着拖鞋就来了。“我们还没有睡觉,正在洗脚呢,我一听脚都没擦就来了,二姑爷还差点滑一跤。阿奶怎么样了?”表哥说。他一扭头看见床上的阿奶,瞬间沉默了。
日期:2018-05-29 16:05:48
阿奶现在喘的比刚才更厉害了,嘴里还有轻微的“啊啊”的气流通过的声音。脸比刚才更红了,表情也十分痛苦。她就好像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还在散发着一跳一跳的微弱的光。“怕是过不了今晚了。赶紧通知他们回家见阿奶最后一面!”我妈做了判断。大家分头行动,有人负责通知外地的大舅他们,有人负责联系当地的殡葬人员来给阿奶穿寿衣,还有人通知把早就准备好的棺材拖来。要办丧事了!我心里有点伤心,有点害怕,不知为何,居然还有一丝丝兴奋。门外的风越刮越大,最后居然直接把大门刮开了??!一股强劲的气流裹挟着冷空气特有的味道直接窜入外婆的房间,在里面形成了一股回流,本来温暖的房间瞬间下降了好几度,真叫人寒意阵阵。我联想起阿奶之前说过的话:“莫非他们趁着这股怪风,来接她上路了?”
我妈她们几个女的一起在外婆房里翻箱倒柜,要找到为她准备的寿衣寿鞋,师傅一来就可以换上。我看见我妈拿出了她早上放后备箱的棉袄,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最上面。但是她是在徒劳做无用功,因为棉袄很快又被风吹的凌乱。我妈就像和那股风较上劲一样,低着头,含着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叠衣服的动作。这是她能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我早上看见那件棉袄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它竟然会成为陪伴外婆到最后的寿衣,真是世事难料!上午的时候外婆还在嗔怪我妈不要瞎花钱,温馨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到了夜里竟然就要天人两隔了!我实在感到难以接受,这一定不是真的,是一场幻梦。
外婆依然在床上喘着气,只是间隔一次比一次长,嘴巴张的越来越大,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两个姨妈跪在她的床前,拉着她的手,给她打气:“阿妈,大哥、老五已经坐上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会!”“阿妈,老四已经在南京,他坐上回家的高铁了!”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外婆能多撑一会,能和子女们好好告个别。
日期:2018-06-01 08:50:22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婆的呼吸愈发艰难,嘴巴长得很大,嘴唇一扇一扇的,努力往肺里输送着新鲜的空气。二舅家养的一条小黑狗,自从外婆患病以来一直陪伴在外婆床边,十分温顺,日夜不离。此刻它竟然一反往日模样,变得十分狂躁,根根狗毛倒竖起来,对着空气龇牙咧嘴的,凶狠异常。我猜黑狗通灵,它大概是看到了什么,试图保护主人。屋内门窗紧闭,狂风大作,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急的团团转。“滚你的吧!”三舅迁怒于小黑狗,嫌它碍事,狠狠踢了它一脚。小黑狗没有设防,被踢得滚了一圈,但是反应过来,迅速爬起来,依旧是保持着一副战斗的姿态,绝不离开外婆半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我们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门突然被推开,一股混合着冬夜里冷空气的清冽和烟草的熏鼻气味的味道迎面而来。我扭头望过去,来人是一个五十岁朝上的黑脸汉子,一米七左右,身材干瘦干瘦的,显得十分灵活,理一个平头,脸上很多褶子,身穿一件黑色夹袄,就是一副乡间常见的农民形象。“哎呦,李师傅,您终于来了!”二舅忙不迭地给他递烟。“还好我没有来迟,迟了就不好搞了。”李师傅接过来烟,一脸平静地说。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来给外婆换寿衣的!
日期:2018-06-01 09:21:38
只见他三下五除二脱掉了鞋袜,一下子跳上了床。他双脚跨开,面朝着外婆。“留一个人给我递衣服,其他的人通通出去!”他大声发布着命令,很权威的样子。于是乎,我们乌央乌央,连人带狗,全部被扫地出门,赶到了客厅,连我妈也不能幸免,我看她的样子,已经快瘫了,腿都是软趴趴的。只有三舅妈一人,性格泼辣,手脚麻利,获得允许留下来做李师傅的副手,给他递衣服。
“我要进去!让我进去!”我妈突然闹将起来,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小妹,你消停些吧!你不如就呆在外头烧些纸,请求他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把阿妈带走,阿妈少受些罪也是好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着。我妈慢慢也就不闹了,眼神呆滞地坐在那里,活像一尊雕塑。“你们赶紧烧纸!”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们沿着墙根一溜跪下,一人面前摆一个炭盆,旁边是一大叠纸和冥币。由于人多,浩浩荡荡地跪了足足一大排,很是壮观。我跪在表哥旁边,我看他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烧纸一边磕头。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边往炭盆里丢纸钱,一边大声呼喊:“外公收钱了!大舅妈收钱了!你们接外婆来了!你们辛苦了!”“你们保佑外婆!不要遭了孤魂野鬼的欺负!”之类的话。纸钱瞬间化为灰烬,顺着火盆里的热浪,忽忽悠悠地往上飘,飘到半空中去了。
日期:2018-06-02 09:35:52
纸钱在火盆里烧的劈啪作响,烟雾被大风刮得四处弥漫,屋子里气味呛人,我一边流泪一边咳嗽。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没有停下来,依然重复着磕头、烧纸、祈祷的动作。突然,一阵旋风刮进来,卷起的烟灰直接飞进了我的眼睛,我的双眼一下子又辣又疼,大量的泪水瞬间喷薄而出,我顾不上手里的活计,赶紧闭上眼睛,努力让眼泪停留在眼眶里,把灰冲掉。正在我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只听见那条小黑狗发了狂般的“汪汪汪”地狂吠起来,瞬间风力又变大了许多……
几分钟之后,风力慢慢变弱,小黑狗也安静下来。我试试睁开眼睛,虽然依然有很多眼泪溢出,但是已经勉强可以看见了。外婆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师傅站在门口,神情肃穆地和我们宣布:“今天晚上十一点整,老太太归西了!”他的调子拖得很长,至今我依然记得他的悠长的音调,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脑海里不停的回响。
日期:2018-06-02 09:50:59
说起来也很奇怪,关于外婆后来的丧事,我的记忆就很模糊了。我记得我们赶紧冲进房间,看见外婆躺在床上,嘴巴张的大大的,头微微后仰着,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恐怖,令人毛骨悚然。李师傅后来说:“她算是好看的了。很多人死的时候,下颌骨因为会张的太大,以至于脱臼呢。”外婆的棺木停在客厅,家里设了一个灵堂,一个桌子上摆着遗像、贡品和香火,接受络绎不绝客人的吊唁。因为外婆是高寿,所以这是喜丧,大家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的神色。说也奇怪,那条天天守在外婆床前的小黑狗此时也转移了阵地,变成天天蹲在摆着遗像的桌子下面,除了吃饭等生理需要,不论白天黑夜,就在那里端端正正地立正坐着。舅舅们觉得它在那里有失大雅,努力想要赶走它,可是它总是绕一圈就回来了,直到几天之后,停灵结束,外婆下葬,它才消失。停灵的时候它和外婆一起,理直气壮地接受着人们的施礼和跪拜,也是令来来往往的客人感到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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