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7-01 22:11:33
　　9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年过去了。
　　游兵案结案后的一年里，西城市人事发生了一些变化。市长许国文被安排到中央党校学习半年，然后调任外省，当上一个二线厅局的厅长，于是举家迁至了千里之外。公丨安丨局长田明一天夜里突然中风，几乎丢了性命，后来虽然抢救过来，但人也废了。田明内退以后，从外地空降了一个新局长，副局长王树标仍旧原地不动。和王树标一样没进没退的，还有副省长黄荣。虽然外界传闻很多，但省纪委和公丨安丨厅联合查处了几家民营学校，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游兵的补习学校还在，他忠诚的女助理一直在坚持经营，但规模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后来还改了名，在公众看来，就像消失一样了。

　　日期：2018-07-01 22:11:54
　　和林亚非、莫伊娜预料的不同，似乎游兵的案子对于与之有关的各色人等，并没有更深的意义和更多的影响。就像一杯水打翻在地，但立即有人扯来一块大海绵，一下子就把水吸得干干净净。对于西城市的老百姓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很快淡忘了一年前的爆炸新闻，而找到了新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件小案件而已。
　　日期：2018-07-01 22:12:12

　　莫伊娜还在西城公丨安丨局刑事一队，职称升了一级。现在她已经是案件主查人，也有了个小跟班。５月的一天，她和拍档出城办一个案子，回来的路上，下起雨来。今年雷雨季节似乎提前了，雨水一天比一天多，这几天连续下了几场瓢泼大雨。她的拍档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用手挠腮帮。
　　那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小伙，名字叫单小华。莫伊娜看那小动作就知道他有话想说，但又不敢说。
　　日期：2018-07-01 22:12:30
　　“怎么了？”
　　“莫科，急不急回局里？”
　　“你要去哪里？”
　　“前面就是六福公墓，我想顺道看一下我奶奶。她去年刚走，清明的时候太忙，我没和家人一起扫墓。”

　　“当然可以。”莫伊娜回答。
　　４月的时候，局里办了一件一家四口被入室抢劫犯杀害的案子，大伙儿连着几个星期没有回家。那个才是大案子。
　　车子左转，驶进山路，这时雨变大了。
　　日期：2018-07-01 23:02:05

　　“雨这么大，上墓有没有问题？”莫伊娜用手掌擦了一下起雾的挡风玻璃。
　　“不要紧，我奶奶的墓在山脚。”
　　六福公墓依山而建，规模很大，从山脚的墓区到最顶端，走路要一小时。车子在公墓停车场停好，两人冒雨跑进公墓的接待大厅。因为没有带伞，他们想到接待大厅借一把。
　　单小华虽然稚气，但很乖巧，一进大厅就自己去找管理人员。管理人员说要到仓库找一下，他跟着去了。莫伊娜一个人无事可做，在大厅踱着步。这时，她听见有人说出游兵的名字。
　　日期：2018-07-01 23:02:22
　　“对，叫游兵。我想问问他的墓号。”

　　“是不是开英语学校那个游兵？”
　　“是的是的。”
　　莫伊娜转过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服务台前面，正在咨询什么。那个男人身穿白色西装，说话轻柔得像春天的微风，也因为这个原因，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
　　工作人员操作电脑，然后抬起头。
　　“328号。”
　　“谢谢。”男人鞠了个躬，转过身。
　　日期：2018-07-01 23:02:49
　　“喂，在山顶哦。”

　　“谢谢，我能找到的。”
　　“外面下大雨呢，而且昨晚也下了暴雨，山泥都松了，你要现在上山呀？”
　　“谢谢，我有伞的。”男人笑笑，举起手里一把黑色的长雨伞。
　　“有伞也没用，山泥松了，半山的值班室不会让你上去的。”
　　“那…怎么办呢？”男人救助地说。他皮肤白皙，一急脸就红了。
　　“你非要今天上山吗？”

　　“是的，我从外地来的，选好了今天。”
　　日期：2018-07-01 23:13:40
　　“那就登记一下吧，再把这个签了。”工作人员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浅红色的纸，抽出一张放在服务台前。纸头写着“免责声明”几个字。
　　男人拿起笔，默默地在纸张上签了字。

　　“身份证。”
　　男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只鳄鱼皮钱包，棕黄色的。他从里面取出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莫伊娜不动声色地走到旁边，瞄了一眼他的身份证。
　　日期：2018-07-01 23:14:11
　　俞英侠，住址在四川绵阳。
　　莫伊娜想起游兵的籍贯也是四川。
　　“把证给半山的值班室看，他们就会放行的。”工作人员把一个类似参观证的东西丢在桌子上。
　　“谢谢你。”男人工工整整地把参观证戴在脖子上，一步一步走出服务大厅。
　　日期：2018-07-01 23:14:23
　　这时，单小华拎着两把伞走了回来。
　　“莫科，不好意思，找了半天才…”
　　莫伊娜迅速拿了一把伞：“我去办点事。”说罢奔出门外。
　　“要不要等你？”单小华在后面喊，但是他的拍档没有回答就跑进了风雨里。单小华耸耸肩，他对此见惯不怪了。
　　日期：2018-07-02 00:23:05

　　莫伊娜跟在那个叫俞英侠的男人身后，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神经被某些东西拨动了。也许是因为游兵这个案子，一直有些东西潜伏在她心里。就如林亚非所说，那是一些种子，浇了水就会从泥土中长出来。
　　雨小了一些，但视野还是迷蒙，而且山路泥泞，莫伊娜打着伞，跟得有些吃力。那个男人看着文弱，但脚步很矫健，他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山路前方若隐若现，一身洁白，十分明亮。一个瞬间，莫伊娜甚至生出错觉，那是一枚指引方向的灯塔。
　　日期：2018-07-02 00:23:23
　　上坟的旺季已经过去，天气又糟糕，过了半山，再看不到其他山客。转过一个山坡，莫伊娜看见白衣男人停了下来。因为调查需要，一年前她曾出席游兵的葬礼，她记得游兵的墓就在附近。她也停下脚步，在一棵大树后面远远观看。
　　那个男人站在游兵的坟前。过了一阵，他把雨伞放下来，雨水一下子将他包围了。他在雨里一动不动，肩膀有些颤抖。然后，这种颤抖慢慢扩大，到后来他似乎坚持不住，用手扶着旁边的树。他张口说着什么，但在风雨中听不清。
　　日期：2018-07-02 00:23:37
　　莫伊娜向他走过去。那个男人回过头，他没想到会有人从大风大雨里冒出来，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滑倒。莫伊娜一把拉住他。
　　“你，我…”男人眼睛里充满了紧张，这不是吓一跳会出现的表情。
　　“你好。”莫伊娜说，“你来看游兵老师吗？”

　　“呃，你…”
　　“我也来看他。”莫伊娜走近游兵的墓，用手拨走墓碑上的树叶和杂物。
　　日期：2018-07-02 00:23:50
　　男人愣了一下，他看着莫伊娜，眼神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叫童晓丽，我是游老师的同事。”莫伊娜转过身，笑了笑，“你身上都湿了。”
　　“哦…”男人似乎知道这个名字，神情放松了一些。他连忙捡起地上的雨伞。
　　“你是游老师的朋友吧，你叫？”
　　“你好，我叫俞英侠，是游…老师的同乡。”

　　“俞先生你好，今天上坟的人好少呢。”
　　日期：2018-07-02 00:24:03
　　“是啊，天气不好…”
　　“清明时来看游老师的人也不多。才过了一年，大家就把他忘了。”
　　“是吗…我还以为他这些年过得挺好。”男人有些黯然地说。雨水打湿了他的脸，显得更加白。
　　“酒肉朋友也许不少，但记得他生日的没几个人。”
　　日期：2018-07-02 00:24:16
　　“本来，我们约好去年他生日见面，但是他说改到今年，他说刚好20年，结果…”
　　男人凝视着游兵的墓碑，轻声念着。忽然，他意识到什么，立刻闭上嘴。就像不小心倾斜了水瓶子，连忙立起来。
　　“俞先生和游老师关系很深吧？”莫伊娜看着他。
　　也许是莫伊娜的眼神变锐利了，男人有点慌张，仿佛泄露了不能说的秘密。
　　“对不起，我先走了。”
　　日期：2018-07-02 00:24:31
　　男人低着头，向山下走。莫伊娜跨出一步，拦住他。那个男人忽然抡起雨伞，朝莫伊娜打来。这个举动出人意料，但女警官反应也很快，她侧身躲过，雨伞扫在树干上，啪的一声折断了。男人丢下伞，向前奔跑。莫伊娜伸手抓他，他用手肘顶过来。这个人脸很瘦削，但身体很粗壮。换了一般的人，可能会被他撞倒，但碰到丨警丨察就是另一回事了。莫伊娜一脚踢中他的膝弯，同时反扭他的手臂。男人向前扑倒，女警官把他压在一棵树上。树枝刮破了皮肤，几道红痕出现在他白皙的脸庞上。

　　“放开我！”男人在风雨中叫喊。
　　“你是游兵的什么人？”莫伊娜掏出手铐把男人的双手反铐。
　　“什么人都不是，放开我！”
　　日期：2018-07-02 00:24:47

　　莫伊娜从男人衣服里搜出钱包，把他的身份证递到他面前。
　　“这是你吧？我是丨警丨察，游兵的案子是我办的，查出你和游兵的关系，只是举手之劳。”
　　“请放我走…”男人悲叫起来，眼睛全是泪水，“我不该来的，我不能害了他的名声…”
　　一团风暴在莫伊娜心中旋转。潜藏在她心里很久的声音，像自远而近的鼓声，越来越响亮。
　　游兵的案子，他们似乎犯了重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