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4-27 12:09:56
再说这海蛎子,随着赶大车的就去了市里。去市里赶的是农村较常见的骡子车,骡是马和驴的种间杂种,生命力和抗病力强,饲料利用率高,体质结实,肢蹄强健,富持久力,易于驾驭。从县城到市里不算太远,但是从城南进城,要绕道送货到城北,这段距离比较难走。而且不知为何,那天的骡子也很烦躁,一路走走停停。送完货时差不多已经半夜。海蛎子和赶大车就找了一家大车店歇下了,翌日启程。
大车店顾名思义是接待运输大车的店铺,大多数在交通要道附近,因同时为拉车牲畜提供饲料,这种旅舍的店主通常是平民,在等级社会里身份低微,住客也是三教九流,人员混杂。大车店都是土木结构的,房墙用土干打垒,房子的梁、椽、檐是木材的,房盖有的用木板扣,有的用稻草苫。房子大小三五间不等,但跨度要比一般民房宽,都是通敞大间,南北大炕,一铺炕能睡20来人。大车店的设施也比较简陋,一般都在地上放张木桌和几个长条凳,预备两个洗脸盆、胰子和毛巾,胰子是店家用猪胰子、羊胰子掺加火碱揉做的。
店里伙计把骡子车卸下来,把骡子安顿在了牲口棚靠墙的一侧,添好草料。就要把海蛎子二人请进一间屋子,海蛎子一脚买进屋的脚又收回来了,对小伙计说
“麻烦小师傅换间屋子”
小伙计会意的微微一笑“好说,好说,这边请”
因为海蛎子方才进屋打眼望见屋里一角,有膏药的挑子,变戏法的幌子,唱戏的梆子,耍猴的鞭子.这屋里应该基本没有本地人。多半是跑江湖的“金买卖”、“汉买卖”、“吃绺子”、“桂子”。“金买卖”是那些摇卦算命和摆奇门的;“汉买卖”是卖药的,摆地摊的,卖膏药的;“吃绺子”是说书唱戏的;“挂子”是打把式卖艺的。
虽然大家都是社会底层的贫民,没有恶意,但出门在外图个安稳,清净。伙计把海蛎子二人带到另一间比较小的一件,这间房子比上一间更为简陋,房子的梁、椽、檐很老旧,流逝的时光已经把木头雕刻的有些酥脆。海蛎子二人看了一眼,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很清静,再说大夏天的,随便糊弄一宿第二天就启程了。
大车店夏天提供的伙食一般是玉米面的大饼子,还有些咸菜和萝卜汤。海蛎子看见这汤又想起了早起的水,不喝汤还把这玉米面饼子顺不下去。没吃多少饭,歇息了一会儿就躺下休息了。
那天热的出奇,而且不是一般的闷。海蛎子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但一天太累困的不行。就这样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到了后半夜。海蛎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看到穿着军装的父亲回来了,呢子军装,礼带、肩章、领章、军刀、短剑、马刺、长筒皮鞋。头顶带着青天白日徽章的盖帽。海蛎子看的是真真切切,母亲和父亲并排站在一起,老妈子站在后边,正在等着自己回家吃饭,自己跑啊跑,就是跑不到家门口,而且路越来越颠簸.只到父亲叫了一声自己,海蛎子才醒过来,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湿。自己马上感觉到不对劲,这不颠簸不是梦。这一刻天摇地动,外边也是声势如雷。不容多想,正对门口的海蛎子大喊一声“快跑”拽起身边的大车师傅,赤脚从炕上起身跳下来,拉开顶门杠就往外跑。
日期:2018-04-28 12:32:18
跑出门口没几步,只见房子轰一声的倒塌了,周围建筑倒塌的声音也不绝于耳。这正是1976年那场举命陨24万人,举世震惊的大地震。天不怜人,这时的天空偏偏飘着小雨。
再看身后的大车师傅,下半身被倒塌下来的屋顶压到不能动弹。海蛎子在附近找来木棍,边挖边撬,好在房子上边的木头腐朽的厉害,使出全一把力气才把他拉出来。
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贫困救了他们。当时的有钱人家盖那种用煤焦和水泥搅拌打成的顶棚的房屋,这种顶棚防水性能好,但是沉重。地震一来,所有的房子都倒掉了,但是以这种带有阶层标志的屋顶扼杀了大量的生命。普通人家,特别是农村,屋顶就是木头椽子加苇帘顶间土坯的墙。而且当时的农村,民风淳朴,人多团结,大多数人从废墟中救了出来。而市里居民居住的砖石,砖瓦或者楼房,无疑增加了伤亡的数量,加之是在文乱后期,人们之间充满了猜疑和敌意,在这个工业城,人性光芒不是那么闪亮。
被海蛎子就出来的大车师傅并无大碍。海蛎子四周一望傻眼了,四周瓦砾一片,视野里没有任何建筑,没有任何坐标物,四周漆黑一片,自己好像从没来过这里。淅淅沥沥的雨中弥漫着土腥味。转眼间,哀号从各个地方传了出来,废墟上传出了呼救声和呻*声。海蛎子和几个存活下来的人寻着呼救声翻找存活的人,时间就是生命。不知过了多久,天空见白,废墟之上的人脚下又开始强烈地晃动起来,是余震。
昨天就没有吃好休息好的海蛎子承受能力本来就不行,加之刚才砖石之中血肉,散落肢体之类的视觉冲击,海蛎子精神几近崩溃。找了一个大写字台把落下来的屋顶斜斜地支住,留下一个坡角,海蛎子无神的蜷缩在里边,黯然神伤自己嘴里碎碎念
“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上辈子是做什么孽啊,什么事儿都让我赶上了,自打剩下就不顺,家离散,母亲去世,父亲不知所踪,有个疼我的老妈子也离我去了,做个梦见家庭团聚的梦还碰上这种事儿,我这是哪是来换心情来的,我这是换命来的”
自己在碎碎念中眯着了,再醒来时天大亮。
整个凤凰城变成人间炼狱,路边的主干道上搭起了成排的简易房,零零性的有人搭起锅灶煮稀饭,而路边那边就是尸体串串排了过去,在雨水和闷热的作用下,尸体渗出了黄色的液体,随后不久就开始变得恶臭,空气里弥漫着腐臭的味道。整个城市的哀嚎哭泣一直不断。
大车师傅和海蛎子就此一别,急奔城北老家。房倒屋塌,交通断交,海蛎子只能计划向南穿城返家。书说简单,走起来困难。满地砖石,废墟之上行走,灾难面前,人与其他生灵无异,只剩下对生的渴求。再者谁说见的了这生死离别不伸出援助之手的。何况伤残之中妇孺儿童比比皆是,但心里变强了许多,因为自己和躺在废墟下边的的他们比自己要幸福太多了。渴了喝一口走天晚上接的雨水,饿了要么受被帮助人家接济一口,要么随便找一口吃的,海蛎子这一天也没能走出几里地。
第二天,震后的各种问题也逐渐显露了出来,政府系统运行停止,人们失去了理智,很多人恢复了兽性。短暂的管制真空使得人的欲望不断膨胀,而他人的恶行也极大地提示了从众犯罪的心理。几乎每一家都去抢,去掠夺,只要是有男人的就凭借着体力上的优势去抢占,商店,百货公司,工厂,银行,都有人在窥觑着,很多人弄了无数的衣物装在塑料袋里往家背,更有胆子大者去抢钱。
最要命的是地震之后水断了,平时断水也受不了,更何况当时已经接近三十摄氏度的气温。有人把街头地井里的水掏出来喝,有人把建筑里不知道是什么来源的水接过来就喝.很多人因为喝了不干净水闹肚子痛苦挣扎的。海蛎子无亲无故,人生地不熟的更是又热又渴的要中暑。快要中午时听说前边某某路有一个冷冻厂,冷库震裂漏水了。海蛎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冷冻厂的方向跑去。冷冻厂这聚集的不是一圈的人了,特别是冷饮的冷冻区,冰棍,冷冻饮料化成水,人们有拿桶的,有拿盆的,看样子自己是挤不进去了。只能拿个破碗去海鲜的冷冻区接了一些水,虽然有浓重的腥味,活命要紧,闭眼咽下去了。
海蛎子喝完水正要往外走,身后一个人拉住了他。是牛大力,他在苏家铺村的一个老乡,他乡遇故知,正要高兴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知道自己头上是不是写了倒霉二字。这牛大力去年因为故意伤害判刑六年,这牛大力是因为地震从监狱里逃出来的。
原来凤凰城第一监狱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监狱,地震过后,几乎被夷为平地,许多丨警丨察在睡梦中再没醒来。犯人相对幸运一些,因为监房建得格外牢固,没有完全震塌,但墙壁全部破裂。犯人从监房钻出来,高高的围墙不见了,笨重的铁门躺在瓦砾中,平日荷枪实弹的岗哨也不知所踪。总之,所有限制自由的东西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黑夜、死亡和漫天飞舞的灰尘,交织成一幅凄惨的画面,令人窒息。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由”,犯人们有些茫然,有些兴奋。牛大力就是这里边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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