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太太本是个明事理的人，但架不住心里苦闷，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堵在姓佟的单位门口大声哭骂，定期发作，一骂就是好几年，上到佟博文领导，下到看门的大爷都认识她了，先是安慰老太太，后是躲着，毕竟这是人家务事，外人不便参与。而且这些人从内心里也更同情燕家，哪个家庭里都少不了女人，想想自己的至亲要是被人骗到这步田地，说不定自己更不理智。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男人总归在道义上要多负点责任，虽在那里哭天抹泪很丢人，老太太一吐心中恶气之余总算赢得了人心。近五十岁的佟博文在这国字号单位干了多半辈子了，在这件上总是提心吊胆，虽态度强硬、鲜明，回归家庭不再与燕霞纠缠不清了，但总归内心有亏，不再肯面对这件事，哪怕做缩头乌龟。因此老太太一闹，他就躲，并不出门，也认凭别人指指点点了。

　　老太太上门骂就让她好好出一口恶气就是了，骂人也是件费力气的活，累了，渴了，自然会告一段落回家去，反正气得生出病来也是她自己的事，没人给赔偿。但火上浇油的是，佟家媳妇和佟家闺女也出来反骂了。以前佟家媳妇也不太敢，怕弄巧成拙把老公顺势推到燕家去，一直憋屈着，直到一双儿女长到能给自己撑腰了，也能在佟家说话有份量了，加上老佟也有迹象真心实意回到老婆孩子身边，媳妇这才有底气了，每次燕老太太过来骂，她便很气盛地代表老公出战。老公玩了人家，理亏，轮到她身上就不理亏了，戴绿帽子不说，别人抢她老公，抢了那么久，她才是最窦娥冤的人！

　　因此老太太在佟博文单位门口没骂半个钟头，气势汹汹的佟家媳妇带着女儿就赶到了，替丈夫找回面子般，娘俩一前一后指着老太太的脊骨和脑门骂：“你个老不要脸的还敢出来现，你家大婊子一辈子没男人要，那是你没教育好，整天抢别人的男人，活该被免费操！你老不要脸的放心好了，你家当第三者当出瘾的婊子一辈子别想有个正经男人要她，就犯贱到底吧！勾引我男人二十多年你们她妈还有理了！现在你妈B老的少的急了，活该！现世现报！我就是骂你老不要脸的了，有本事你告我去呀……”

　　佟博文的闺女也呲牙痛斥：“勾引我爸爸这么多年，还有脸在这里哭，扯给你一根头发上吊去吧，再扯一根让你家SB骚货也死了算了，活着只剩下丢人现眼了，呸呀老SB！”
　　燕石打车到达时，都不知道那对凶悍的母女指着母亲的脑袋辱骂多久了。老太太先是不理会她们，就指着老佟办公室的窗户痛骂，总归体力精力不济，很快声音淹没了更年轻的俩对手里了，然后不骂了，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幢办公楼上的窗玻璃发呆。
　　燕石挤过人群，把母亲从地上拉起来，拽着往外走。那母女得理了，苍蝇似的不依不饶还是追着骂，燕石气得要咬死谁了，老佟在老太太面前不占理，老太太在佟家媳妇面前不占理，你们现在占理也不能这么围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骂吧！幸亏赵波也赶了过来，这个气质优雅却很仗义的女人马上挡在老太太和燕石后面当起了防火墙，义正辞严地指指这个又那个：“再骂！再骂！”手指定在佟家女孩脸上，“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还敢在我面前B、B地骂，你丫闭嘴！没你小孩什么事，我一张嘴臊着你！”

　　那丫头果然闭了嘴。她妈却一步蹿到姑娘前头，继续：“贱B！长着一张被活该操的B脸，扫把星，哪个男人要她哪个男人倒了八辈子血霉……”
　　赵波腰一叉，回击：“你妈B不贱，活该戴了二十多年的绿帽子多光荣呀！你戴绿帽有瘾还是怎滴，你也是有闺女的人了，是指望她继续你的绿帽传统还是给别人戴绿帽子？你他妈才不知道啥叫丢人现眼呢，到现在头上都绿茵茵一片！我把话放在这里，要不是你男人不行了，你头上的绿帽还是一叠叠一层层，峰峦叠嶂，你开帽子店一辈子切卖呢，卖不干净……而且我告诉你，今天老太太要是出点什么事，你们一家子可就脱不了干系！”

　　好不容易回到家，燕石埋怨母亲：“你这么大岁数，干嘛呀？面对面你还能骂过人家娘俩？怎么不知道消停呢？”
　　老太太哭：“我心里难过呀，看看你姐姐，活活一个尼姑似的呀，天天念叨着‘赎罪’、‘赎罪’，到底谁有罪呀！我这心里……不去骂他……祸害了我们，我拼了老命也不能让他好过！”
　　17
　　若琳上班从不让老程接送，他欠她的要一起还，细水长流会让他觉得待她比老婆还好，再觊觎正宫的位置有点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再闹闹，他差不多像对老婆那样对她敷衍和冷处理了，而她又没有婚姻和孩子的保护要被丢弃，简直是转眼间的事。上了一个男人的贼船，意味着有更多心要操，有更多眼泪要流，为了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还得忍着，忍出贤惠和端庄来。

　　但这一次若琳要求送，起了床身体不舒服，腿有点软。大门口就有带空调的公交，而且是首站，她还是要送一下。这不算什么，老程愿意效劳，如果不是怕被发现——一起外出风险总高些——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他都愿意做。让一个年轻的女孩跟着你，你也总得拿出一定的诚意来。
　　由于时间晚了，两人在车上吃了简单的早餐，老程煮的白鸡蛋，袋装牛奶。两人默契地吃着，一路上竟没话说。在公司楼下，他把她放下，车刚开过，她便呕吐起来，吐出白惨惨蛋汤似的秽物，回头看，他早消失的无影踪。心里有点愤然。
　　上楼时，一个穿浅灰色职业短裙的冷面女子带了两个扛资料箱的职员走在她后面，在电梯里，通过镜子，觉得她面熟，小巧玲珑的身材，带着成熟中俏皮讥讽的神态，那种冷是装出来的，转瞬就能笑出来，而且笑得眼睛弯弯，那种少妇的神韵。哦，想起来了，曹老板的老婆，曹BOSS负责家族公司的销售，这女子负责公司采购，独挡一面，而且人家是生了儿子的，据说那四五岁的小家伙是董事长、曹BOSS老爹的大爱。这份实力谁能动得了？可怜丽美人小心纯不自知，正像茶坊老板娘所说，你要打个平手，起码也得生出俩儿子来，若不就如殷道红所言，只是被免费或成本很小地被玩了。

　　由于自家老板被老婆追得厉害，这个时常忙得坐不热板凳的人这下便老老实实坐在了办公室，以备电话随时检查。若琳在老虎眼皮底下也只得老老实实的，想片刻放松，就到卫生间。而卫生间里丽美早在那里照镜子呢，一支细长眉笔，一只口红，一只唇线笔，照了又照，描了又描，一时半刻没有回去的打算。见了若琳，她保持着冷静和尊严，继续对着镜子划唇形，“我和他闹大了，我说如果骗我我就死。他说和我一起死。”

　　若琳心里冷笑，表忠表到这种极致就近似撒谎了。这年头光看到女人上吊跳楼，有几个男人也跟着跳的？而且一个老婆孩子健全、啥都不缺的男人。她冲着水，若无其事地，“是不是他wife来了？”
　　丽美抿着娇若艳花的红唇，轻轻挤出：“五年，早五年之痒了，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就一定有个好婚姻白头偕老？”
　　若琳发现已不能和她讲道理，太认死理了，得跌几个跟头才能以常人的角度和思维看问题。于是赶忙躲出来，看蠢人自欺欺人，宁愿到BOSS眼皮底下蹑手蹑脚去。
　　QQ上，老程在关心她：“老婆，舒服点了没？”
　　“没。”
　　“要不就请假回家休息吧，别硬撑。”

　　“不挣钱吃啥？”
　　“不挣钱你能饿着？但你病倒了反倒是我的事了。”
　　“我病倒了你真伺候我？”
　　“我不伺候谁伺候？傻样。”
　　这话和曹boss的“你死了，我也死”有没有一点异曲同工？
　　中午没顾上吃饭，去另一条街的成人用品店去买测试纸，路过锦春茶坊，梅二姐撩开竹帘向她莫测地笑成一朵菊花脸，“谁呀，早上开车送你的那个？”
　　是不是人到了一定的岁数，生意生活又无大起色，就无聊地专嗅别人的珠丝马迹了？若琳不阴不阳扬了一下脸，“嗨，搭个顺车。公司缺文具，得去买了。”

　　然后悠悠搭搭走了。如果不走，第二句“你怎么吐了，身体不好？”一定会让她吱唔，一个近28的姑娘和一个8岁的小姑娘，同是吐，理由可是有玄机的。
　　买了试纸，憋尿，到卫生间焦心地等待，看着那个小条条，心都跳出来了，哦，第二个红杠终于羞答答隐现出来！
　　她真的怀孕了！为了防止万一，把余下的试纸全试了，真他妈的怀孕了！阿弥陀佛。
　　有了心理准备，身体又好像不舒服了，午餐也没心情吃下，便硬着头皮向boss请了假。boss竟没难为她，爽快地准许了，可能是上次他老婆来公司突然袭击时她态度端正嘴巴严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