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地下车库也满满登登，估摸着老程也该下班回来了，没找到他那辆破普桑。看到目标窗口亮了灯，心里的恨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没了头顶，连咯咯的咬牙声都没听见，没心思等了，夜长梦多，蹭蹭上楼去了，摁门铃。开门的正是若琳，穿一件宽松柔软的鹅黄色及膝篷松裙，长发随意地拢在脑后，一只手里正拿着一块月饼，里面的红丝绿丝像虫子般刺眼。看到怒气冲冲眼睛瞪似铜铃的大老婆燕石，快乐优雅的小家庭主妇惊呆了，好半天话也不会说。燕石冷漠而鄙夷地昂着头从她面前挤过去。

　　“谁啊？”老程戴着围裙拿着半根黄瓜从厨房里探出头。燕石恨及生喜，竟禁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这个不爱进厨房连她生病做月子时也指望丈母娘做给吃的男人竟心甘情愿做起了“煮夫”，转瞬又泪如雨下。
　　还是老程清醒得快，立码过去关门，走到她面前，面带尴尬又坦然的神情，“反正你已看到了，我对不起你，事实就是这样，”转身指了一下心惊胆战又呆若木鸡的若琳，“我喜欢她，想和她过日子。我们吵吵嚷嚷大半辈子，勉强撑着对谁也不好，你讲条件吧，我都认！”
　　“你休想！”燕石几乎气疯了，伸手五爪就挠上去，要不是他躲得快，没准脸上就挂花了，叫他还神情自若、英雄表忠心般在她面前表演，“一对奸夫淫妇，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出路！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将来！强盗啊，土匪啊，无耻啊！还有没有王法制止你们这对死不要脸的啊！”
　　若琳扑通一声跪下来，掩面而泣，“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真的相爱！”
　　燕石手脚冰凉，嘴唇哆嗦，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总感到没讲明白：“你们相爱……那，我与他算什么？我们二十年的夫妻没相爱过？没相爱过闺女都十八了！没相爱过谁陪他一路风雨走过来的？谁在他起步时在背后承担？谁在为他生儿育女？谁在他妈病后辞了职端屎擦尿一直伺候到撒手西归？你们相爱？你们凭什么？！”39岁女人悲怆的目光逾过年轻女人的头顶，凄惶而激动地看着她的丈夫，那个任由两个女人争他抢他而沉默不语做缩头乌龟的男人，他就任她们PK吗？

　　“你们凭什么？！”
　　“我知道你过去为他付出过，可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们的感情也破裂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您还粘着他有什么意义？”
　　燕石警告过自己要保持一个良好的风度，不让自己降格到与这种无名无份抵死做三做成瘾的这类女人一档，但听了这话也禁不住热血喷涌，上前要撕碎她的脸，一句话就轻巧把她肢解了，削没了，架空了，弄成过去式了，那可是她二十年最好年华最大诚意的付出啊！呕心沥血，到头来只为“不相爱了”、为这个野路女人做了嫁衣，还有没有天道王法啊？！她厉声把手指到她鼻子上，唾沫星子喷射出来：“臭婊子，就你年轻啊，我他妈也年轻过！我的年轻都在这个人身上耗尽了，换来了他今天芝麻粒大的小官和体面的生活，你爱他什么啊？没有我二十年的培养和付出，他有现在吗？今天你倒看到他了！你爱他你和他从零开始试试？你爱的是我一手栽培成熟的果子！现吃现摘，你能不爱吗？与我比起来，你少奋斗20年啊！你们相爱，别给你脸不要脸了，你们相爱就踩着我尸体过去爱吧！”

　　燕石翻手扇了她一耳光，然后就揪住她的头发要劈头盖脸地下手，若琳惊尖一声，双方撑在地上却不还手，大哭起来。看到年轻女孩被如此疯狂地欺压，她还怀着他的孩子，老程忍不住了，急忙过去把老婆拨拉到一边去，转身扶了若琳藏在后面，神情英武而正义，“动手啊？你神经啊？想打打我吧!”梗了一下脖子，又转身护着小娇妻往卧室里走。小娇妻还哭哭啼啼挣扎着回头看，弱不禁风，如风雨中摇摆的梨花，“燕姐姐，求你了，你要爱他就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燕石呆了，她知道自己输了，脑袋乱糟糟中得出一个结论：在这场短兵相接中，她彻底输给了她。二十年的风雨啊付出啊什么的，的确都属过去，抵不上现在她一声娇滴滴的哭诉，整个心玻璃般碎了一地，棱碴闪着寒人的光，除了扎人，她还剩下什么啊！
　　愤怒中，她开始砸他的家，杯杯碗碗，茶几，镜框，花瓶，厨房里正煮着东西的汤锅，窗玻璃等等，凡是能够得着的东西，让你们住！让你们好过！让你们幸福！让你们吃，吃个屁！
　　老程在卧室房门前抱胸冷眼看着她发完疯，语重心常又冷静无比地在背后说：“回去吧，分不分开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想想你妈，想想程佳，你就是把我闹死她们怎么办？不是还得生活！”
　　“闭上你的臭嘴！王八犊子！程佳是我闺女，没你的份，你的存在就是她的耻辱，是我们娘俩的耻辱！你就和这个婊子过去吧！你就护着她吧！”猛然想起来相机，想拍照来着，一地狼籍，算了，水果刀也想拿出来捅死他呢，都没拿出来。然后又回头指着他的脑门，“程健人，你可是做伤天害理的事了，你会有报应的，那个小婊子也会有报应的，你们奸夫淫妇就等着吧！”

　　深更半夜燕石去哪了呢,拿着一包证据去找老程的直接上司徐处去了.徐处五十多岁,干不了几年就该退休享清福了,人在台上没多少好光景了,心地便格外地好,对下属该提拔的提拔,该奖励的奖励,拉一系人脉,也不至于人走茶凉得很快.而且这老徐不仅心好,人品也直正端庄,作为老党员,兢兢业业,从不走斜门歪道,老程差不多与他十几年老上下属了,知根知底,过去也帮过不少忙,燕石就格外信任这位老上级,也深信他的忠告和建议对程健人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有点不顾礼数,12点半敲开人家的门,老徐夫妇穿好衣服,从床上爬起来,还算热情地招待了她。

　　燕石一把鼻涕泪两行把老程的所作所为控诉了一遍，又拿出侦探公司偷拍的证据，在恳求又有要挟的味道说：“他有严重的作风问题，您管不管？反正铁证都在，你要想亲自看看他们的丑恶面目，我这就带着您去，深更半夜的他们也跑不到哪里去，一定还在那里！”
　　作为资深政府官员，老徐深知这一切对一名政府公务员前途的影响，党章和国纪都摆在那里，重婚罪和包二奶足以葬送一个人的政治前途，虽然现在全国几千万政府官员中有情人有二奶的占到近90%，凡贪污违纪出事的官员都不止有一个情人或二奶，但只要不被发现，你自己罩得过来，谁也不会怎么着你。大家都一屁股屎，心知肚明，谁还会没事找事？只有那个倒霉蛋才会被人揪住狐狸尾巴，你连包养个女人都能露馅且摆不平，竟让自己的老婆揭发出来，还有什么资格在官场里混？这样的人，一般同僚也不救他，一是事情挑明了救不了，谁救谁惹一屁股臊；二是，也是给自己提个醒，自家后院还有什么疏露的地方，赶紧扎扎。

　　老徐严肃地问下属的妻子：“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好意思姐妹们,饭前一贴没贴上来,刚才一直给领导写新年贺词来着,领导要求嘛,所以俺很用心地去做了,这边就耽误了.不好意思.
　　下午俺一定好好贴,好好补上来.
　　燕石抹着泪说：“我不离，他到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有我一半功劳，您问问他没有我他有今天吗？让他拍着心口窝说。现在我马上四十了，没有工作，闺女上大学需要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要坚持离，我就死在他面前！”
　　事情清楚了，老徐不亏是干了一辈子政治了，马上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以我对小程的了解,哪能走到这一步啊,这是违法乱纪的事呀,他还想干不干了?你快点回家休息吧,明天我找他严肃地谈谈,他肯定回家,岁数也不小了,哪能像小孩过家家说散就散的。这样的起诉到法院，判离你就不活了，法官也不敢判啊！”

　　几句话说的燕石有点踏实了。出门时老徐夫妇送到她电梯。电梯上来了，老徐回去了，一直没出声的老徐媳妇手拦着电梯门抓紧小声对她说：“如果小程不管你，要铁了心离，你也别客气，把材料寄给中纪委，只要调查他，就够他喝一壶的。你也不要怕事，事情越闹大，对他没好处，对你越有利。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可怜你，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