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您来啦！”部长带着大家毕恭毕敬的迎接着一个被护士搀扶着的颤巍巍的老人。老人没有说话，拉着母亲的手有些激动的问道：“小•••小静怎样？”母亲流着泪，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最后哇的一声扑到老人的怀里捶着老人的胸膛：“都是你让她去的啊，都是你让她去的啊！都是你…”老人咬着牙没有说一句话，两行泪水从眼角慢慢的流下。戎马一身，所有的枪林弹雨和生离死别老人都挺了过来。可是当革命胜利了，世界太平了，自己的孩子却被子丨弹丨击中，老人无法接受。老人胸中有火，想回去找出那把跟了自己多年的老枪，装上工厂特意为自己定制的子丨弹丨，把它们全部打进那个敢朝小静开枪的家伙身体里；老人心中有悔，悔不该心太软禁不住孩子的软磨硬泡，把她送到这个安全部去，要是当初听了孩子她爸的话该多好；老人心中有恨，恨一个男人竟然会让一个女孩去为他挡子丨弹丨。想到这里，老人突然对着部长吼道：“把那个家伙给我叫来！”部长愣住了，又问了一下才明白是找何勉。边上的人纷纷闪开，何勉在走廊的那一头与老人目光相碰。

　　从大家闪开的甬道中慢慢的向前走去，何勉感觉自己是去接受审判，何勉觉得自己的确有罪。老人抬头望着眼着前的年青人，年青人没有退缩，笔直的站着象个军人。两人久久的对视着，年青人的泪流满面让老人心软下来。接过护士递过的手帕，老人擦了擦眼睛，伸手指着何勉的脸，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最好能够对得起她挨的这一枪，否则我饶不了你！”

　　手术室灯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马静被迅速推入ICU病房，医生对家属的话大家不得而知，何勉轻轻的舒了口气，感觉是自己从死亡边缘走了回来。部长让没事的人先离开，陈虎趁机把何勉拉出去吃饭。出了医院大楼，何勉抬头望着天空，幽暗的天空柔和而温暖，何勉默默的感谢着上天，感谢它终于没有太绝情，希望它能够保佑马静平安无事。

　　第二天，何勉刚想到医院去看马静的情况，却被孙局长叫住。部里派来了调查组，详细询问着行动的每一个步骤。何勉知道他们是在查证自己是否有错，不过现在对自己来说这都不重要了。只要马静能够没事，自己就算丢了工作为此坐牢都无所谓。问完何勉之后，与这次案子相关的一些人员都相继进去接受调查，每个人都在笔录上签了字，而谁也不知道调查的最终结果是什么。由于马静的中枪，本可以庆祝案子圆满告破的专案组上下笼罩着一层灰暗的气氛，所有人见面最多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这一切又大大加重了何勉心中的负担。陈虎知道他不好受，调查一结束就拖他出去。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外只有马静的家人和部里留守的两个同事。何勉看着一脸憔悴的马静父母不知如何面对。马静的妈妈看到了何勉，轻轻地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医生说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目前还没有醒过来。”马静的妈妈自己也是医生，说起女儿的情况时仍显得较为平静，到是孩子父亲听了这话脸上抽动了下，眉头深锁一言不发。何勉本以为手术成功了就没事了，没想到实际的情况竟如此严重，一时间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每个人自己能够把握的东西究竟有多少呢？一会儿，部里领导又来医院看望，劝了好久终于把马部长劝回家休息了，不过马静的妈妈仍不愿回家，坚持要呆在医院里守着女儿。何勉这才知道马静的爸爸竟然也是部级干部。

　　吃晚饭的时候，孙局长对何勉和陈虎道：“明天你们俩先回去，我留在这儿。”“什么，这时候，我不能走！”何勉很惊讶局长的决定，想都没想就反驳道。孙局长望着何勉，很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在意他带火的语气，轻轻地拍拍何勉的肩道：“你留在这儿也没用啊。专案组已经没什么事了，她家里人见了你心情会更差。这样吧，我在这儿，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打电话给你的。”孙局长的话让何勉想起了自己去医院时马静家人的表情，自己的出现的确是给他们带去了痛苦。可是自己这么一走，似乎真的是在逃避罪责。“这件事部里已经调查过了，你没有责任，不要有思想负担。医院里都是最好的医生，马静应该会没事的。你先回去，这也是局长的命令。”孙局长的话让何勉只能服从，尽管知道马静一天不好起来，自己无论到哪儿都是一样的难受。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牺牲

　　飞机票是陈虎抢着去订的，知道何勉现在不会有心思上街，陈虎就自做主张去买了些东西，一来回五处两人好交待，二来也顺便给小梅买个礼物。何勉全然不知道陈虎这些打算，默默地收拾着不多的几件行李。边上陈虎已经打包完毕，最后从抽屉里拿出手枪放在包里。见到枪，何勉无法控制的又想到那已经在脑海中重复了无数遍的一幕，枪对自己来说已不再有从前的亲切感，反到象一个嘲笑者，不停地讽刺着自己的无用。拎起丢在床上自己的枪何勉随手把它丢进陈虎的包里，心里决定回去再也不带它了。

　　出门的时候天气格外的睛朗，太阳使得车外的一切笼上一层模糊的亮色，在何勉眼里看去很不真实。航班很准时，两人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走进机舱的时候，站大舱口迎宾的小梅与陈虎交换着兴奋的眼神，但这些何勉都不再关心了。飞机离地的一刹那，何勉觉得心慌的厉害，不是因为起飞而是这两天的经历让自己的心彻底的失重了。等到飞机升上云层平飞后，何勉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果然孙局长来过电话了。何勉不知道有什么情况，匆匆的拨回去，局长却久久没有接听。这时空姐们已经忙完头一轮，簇拥着小梅过来向陈虎要礼物，何勉虽然不愿面对这样的热闹，却也不给陈虎面子，板着脸扫了大家的兴，因此只能帮着陈虎从包里掏东西应付着。正在一阵手忙脚乱的时候，手机在口袋中振动起来，挤到一边，何勉按下接听：“小何，马静她•••没有挺过来•••”后面的话何勉已经听不清楚，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都向大脑涌去，身体下意识的向盥洗间挪去，机舱的发动机轰鸣声变得如此强烈，在耳边不停的轰响。一头扑进盥洗室，何勉紧紧的推着舱壁，否则手脚会控制不住的乱踢乱打；何勉死死的咬着嘴唇，否则自己一定会大声的喊叫。压抑了许久的愤怒、自责、担忧和悲伤一起从心中涌出，化成眼睛，顺着脸颊、顺着脖子不停地流着•••许久许久，当何勉感到牙根和手心都在隐隐作痛的时候，胸中那股想要拔枪杀人的冲动才稍稍平息下来。闭上眼，何勉不敢想，不敢去想记忆中的马静。记忆，转瞬之间马静竟成了自己永远的记忆。何勉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尽管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突然间，何勉觉得生活和工作对自己似乎毫无意义，何勉想让飞机立刻回去，好让自己能去见那个女孩最后一眼；何勉又想飞机就这样一直飞着，好让自己永远飘在天空。

　　要不是有人不停的敲门催促，何勉可能会一直呆在盥洗室里面。这个霸占了盥洗间好长时间的人带着红红的眼睛和凶狠的目光一声不响的出来了，把敲门的中年妇女吓得连忙躲到一边。回到座位，陈虎见何勉的脸色立刻明白了发生的事情，但他知道无论怎样的安慰都不会有什么用，况且何勉也不想听到陈虎提这件事，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

　　由于事先已通知了处里，因此大炜已经开着车子等在外面。见何勉两人板着脸出来，大炜以为案子办的不好，他们被提前打发回来了，因此也不便多问，只能闷头开车。眼看车子就要开到局里，何勉象是刚刚回过神来对大炜道：“啊，你怎么开到局里来了，送我回去吧。”大炜看看坐在边上的陈虎，见他也是一脸沉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掉头往回开。一进家门，何勉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闭上眼想让自己早已乱成一团的思绪平静下来，脑中却不断闪现出马静的笑脸，每一幕都象把刀刺在心上，疼的无法呼吸。何勉只能睁开眼，望着空空的天花板，看它由白变灰最后隐没在深深的黑暗之中•••

　　“咚咚咚！”客厅里传来敲门声，何勉没有起来开门。这时候何勉不想挪动一下，也不想见任何的人，只想让自己静静的遁入茫茫的虚无之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可是，一阵钥匙响动之后，还是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卧室门口停了几秒，传来了陈旋低柔的声音：“何勉，我们都知道发生的事了，你•••不要太难过了！”

　　何勉没有动，体会着陈旋的话语，好象忽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难过之中。“我带了些饭来，你一定还没吃，我热给你吃吧！”陈旋说完转身到厨房热饭去了。陈旋在厨房里忙乎的声音终于还是刺激着何勉的大脑，僵化许久的意识开始慢慢转动。慢慢的何勉觉得自己这样躺着也不是个事，只得翻身坐起来，这也发现身体已经全部麻木了，这一动全身上下象有无数根针在血管里轻轻跳动着。双手支在身后向客厅望去，外面的灯好亮，照的何勉的眼睛都睁不开，厨房里忙碌的陈旋看着亲切而陌生。何勉忽然又开始厌恶起自己来，凭什么总要让别人对自己好呢。“陈•••陈旋，你放着，我不饿！”何勉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差点忘了陈旋的名字。“听陈虎说你在飞机上也没吃，还说不饿！”陈旋在厨房里回头一笑。马静在长城上的笑容象精灵般跳了出来，何勉害怕如果它在心里恣意肆虐自己不知道会变成怎样，闪念之间把精灵一把抓住，强行塞回脑中。桌上的热饭菜对早已失去身体感觉的何勉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但是陈旋关切的眼神却仍有无形的压力，迫使何勉拿起筷子。象是为了完成交办的任务，何勉匆匆吃完后没有抬头轻声说道：“陈旋，你回去吧，谢谢你。”尽管来之前已有心理准备，而且陈虎他们也劝她暂时让何勉静静，但陈旋还是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何勉的打击会这么大。对安全局来说，负伤和牺牲一直是一个必须面对的事，这一点在最初的培训中教官都向所有人交待过，更何况何勉自己还中过枪。尽管陈虎没有多说什么，但隐隐之中陈旋觉得这个马静与何勉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同事关系，这个念头的出现让陈旋心猛的抖的一下。“何勉，你不要这样了，这件事也是个意外•••”陈旋还是试图安慰何勉，却发现自己的嘴变得格外的笨拙。“你走吧，谢谢你，我想一个人呆着。”何勉还是没有抬头。望着眼前已经失去了往日生气的何勉，陈旋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带上门走了，何勉立刻关上灯将自己抛回到那空洞黑暗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