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一句也没听懂。
“对了,如一,我还有个事要问你。”妈妈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说道。
庄叔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地说道:“弟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个问题我解释不了,也解决不了。”
“你,都知道了?”爸爸很吃惊。
“你问的是那个司机小王的事吧。有一次跟林场打电话,同事告诉我的。我只能说,人各有命,你们两口子也别太往心里去。”
“小王这病就治不好了吗?”妈妈还是不死心。
“看缘分吧。”庄叔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治不好才是好事。”这后一句像是庄叔在轻声地自言自语。爸妈似乎都没听见,我却听得真切。
晚上,爸爸、妈妈请庄叔在家里吃饭,姥爷也来了。几杯下肚,姥爷拉着庄叔的手说:“小庄,虽然我分管医药卫生,但自从我这外孙子得了病,我才知道好多病大夫是医不好的,看来再遇上这种事儿,我不能再‘一刀切’了。”
饭桌上沉默了,文丨革丨的记忆还不遥远,除了我,大伙儿都知道“这种事儿”指的是什么。
此时,我看到庄叔的眼睛里泛着泪光,许是他想起了被批斗死的爷爷和奶奶,没准儿他对自己的未来也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对生病这件事的印象到姥爷的这句话便戛然而止。
从此,家人很少提起三十年前我生的这场怪病,似乎都很避讳。我对这事儿的记忆也时断时续,有时候突然记起当年一个若有似无的细节,再想深究,就头痛不止。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也慢慢长大。在市里读了小学、初中,又到省里读了高中,最后考上了地处北京的人大。
报考人大前,爸妈再次咨询了庄叔。庄叔说没关系,就只2007丁亥年不进北京城就行。
虽说是庄叔治好了我的怪病,可记忆渐远,我仅仅把他当做是爸爸的朋友,一个应该尊重的长辈。他每年送我的写了咒语的“黄纸”平安符,也被我胡乱一折,塞进钱包。这些平安符也从没发挥过“神力”,一切成长中该有的烦恼,我一样也没躲过。
所以,当爸妈告诉我庄叔同意我报考人大的时候,我不耐烦地想,难道我这一辈子还真就被庄叔看透了?他说个“不”字儿,我还真就去不成北京了?
不过想归想,这些话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庄叔治好了我的怪病,在疼爱我的家人眼里,他就是我的恩人。
那场怪病,给他们留下太深的阴影,我知道他们不想再让我冒任何风险。
还好,大学时光依旧平静。
日期:2018-11-24 10:12:44
第三章
转眼已到2005年暑假。同学们都忙着收拾行李回家,知行2号楼里一片欢天喜地,不知哪个宿舍高声播放着“超级女声”。我硬着头皮给老妈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碰了个大钉子。
“咋了,大伟,这试都考完了,你脸拉这老长是干啥?”问话的是康宝,他是我同寝室睡对床的兄弟。
“没啥,都怪我太优秀了,郁闷!”我往床上一倒,没好气地答道。
二十年过去了,爸妈还没忘记庄叔当年给我定下的“丁亥年不进京”的规矩。我辛辛苦苦熬来的年级靠前的成绩单、发表的论文、社会活动实践报告,如果不能用来保研,就全都成了废纸。
“还是保研的事?我要是有这么个妈,我得乐死。”康宝刚打完篮球,脱下背心攥在手里拧了一把,“不过说真的,这是为啥啊?你家又不急等着你赚钱娶媳妇儿。”
我想跟康宝解释,又懒得张嘴,讪讪道:“算了,说不清楚……”
“要不你暑假跟我去甘肃支教吧,散散心。”康宝换上足球鞋,系好鞋带,原地跳了两下,漫不经心地说。
“支教?支什么教?”我一下来了兴致,“诶,话还没说完呢,你干啥去?”
“再踢会儿球去,你去不去?你这有俩月没上场了,都废了……”还没等我问完,康宝已经一溜烟跑下楼,声音也淹没在楼道的喧嚣中。
“不去,没心情!”我冲着康宝的背影嘟囔着,扭身又躺在床上。
康宝祖籍陕西,在北京长大,算是大半个北京人。他生得鼻直口阔,浓眉大眼,十分讨喜。他又爱玩儿,足篮排网羽乒样样精通,最近迷上登山,整天和北大山鹰社的“行家”们混在一起。教体育的老刘常说,康宝这种人以后撒到社会上,准保是祸害,专害小姑娘。
关于康宝的家世也有不少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传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一时,他比别人迟了两个月报到,高考成绩也比人大在北京的分数线低了整整100分。
一直等到晚饭时间,康宝才回来。关于“支教”,我只问了个大概,就决定和他去甘肃走一遭。
“好,跟你去!”我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手里杯中新倒的热水随着身体的晃动一下子泼到康宝的脚面上,“不过,现在还能报名吗?人家组织单位能让我去吗?”
“我操,烫死我了。这些你都不用管,我来操持。”康宝大包大揽,“你就收拾收拾跟家里打个招呼就行。”说完,他双手一拉上铺栏杆,“飞”身上床,重重砸在床板上。
“三年这床楞没让你折腾散!”
支教这事儿我最终没跟家里说。一来时间短,只去半个月,来来回回,神不知鬼不觉;二来我心理也隐隐有种快感,算是对爸妈不让我留京读研的抗议。
出发前一天晚上,我和康宝决定早睡,同宿舍的兄弟们都回家了,整个楼也冷清下来,十点刚过我们就熄了灯。
不一会儿,康宝鼾声大作。
操,这叫人咋睡。我心里埋怨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西北西北,红颜祸水,你不开口,我不张嘴。”睡不着,就又想起这几句歌谣来。康宝提议到甘肃支教时,唯一让我犹豫的就是这四句话。
我三岁病好以后,就和爸爸学会了这歌谣,起初不懂,但越长大,越觉得它诡异无比,让人害怕,可又不知道究竟该怕些什么。
人就是这样,有时害怕过了头,反倒不怕了。我常破罐破摔地想,什么“西北西北”,八成是故弄玄虚,难道我一辈子不能往西北方向多走一步?我学校还在西北三环呢!
康宝的呼噜越打越响,我不耐烦地喊了两句:“二宝!二宝!”这是我们宿舍给康宝起的诨号。一来,按年龄他在宿舍排行老二;再者,康宝时不时犯二,三年同窗留下不少段子。
“大伟,你没睡?”黑暗中,我听到康宝声音颤抖,“你没睡,那,那打呼噜的是谁?”
我和康宝默契地沉默了几秒钟,呼噜声再次响起。
“操他奶奶的,谁吓唬老子!”康宝大声叫骂着翻身下床去开灯。我也从床上跳下地,一把把宿舍门拽开。
“他妈的,灯也跟着起哄!”学校熄灯时间已过,康宝用拳头反复砸了几次开关灯也没亮,气得直骂街。
楼道里昏黄的光漫进宿舍,呼噜声戛然而止,四下静悄悄的,我和康宝喘着粗气,听来分外清晰,更让人紧张。
我俩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房间的另两张床,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宿舍老大、老四走时留下的被褥和一摞试卷,与我们关灯前没任何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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