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水乡政府”木牌子的白色底漆已经龟裂脱落,只有红字艳得让人恶心,仿佛每个字都是一只饥饿的眼睛,要把人看透,要把人吞噬。
我的心脏忽地“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这情景怎么那么熟悉!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类似的场景,一些画面骤然清晰又渐渐模糊……
紧盯着这几个鲜红的大字,我一阵阵头晕,耳朵也像蒙了块塑料布,大家的话听得时断时续。
“娜姐,你可真厉害,你怎么看出来这是朱砂?”这是康宝的声音。
“学中医的都能看出来,基本功。”这是王峰的声音。
“那你昨晚怎么没看出来?”这是李娜的声音。
“蒙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这是只铭的声音。
恍惚中一低头,我发现自己正蹲在地上玩石子。
“南山林场管理处二所”几个鲜红的大字好像刚刚描过,衬在已经龟裂脱落的白色底漆上分外妖异。
土坯房里,妈妈正和胡阿姨忙着做饭。胡阿姨脖子上是狐狸头,可妈妈并不害怕,和她有说有笑。
我想提醒妈妈,又发不出声音,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伸手去扣喉咙,手越往里伸,堵住嗓子的东西就越向深处跑,像在跟我捉迷藏。
我把手从嘴里拔出来,又掐住自己的脖子,想把卡住喉咙的东西从下往上推出来。
胡阿姨转过狐狸头,冲我微笑。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尖尖的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就又“咯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像人,又不是人;像动物,又不是动物。
妈妈也跟着胡阿姨笑起来,还有爸爸,还有庄叔,他们都在笑!还有一个是谁?是司机小王,对,是他,他笑得幸灾乐祸!
忽然,有一根手指伸进我嘴里。
“蒙伟,蒙伟!”只铭的声音渐渐清晰,我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不住呕吐。
“这还真管用。”李娜伸着一根手指,上面有她从木牌上扣下的一块朱砂,还混着我的唾沫。
“大伟,你这又怎么了?!”康宝带着哭腔说,“咱这一天一个新情况,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啊!”
“二宝,我?”我看看四周,不解地问。
还没等大伙儿开口,我忽然明白过来,“我想起来了,我见过朱砂,我见过这样的牌子,我小时候,我小时候见过!在庄叔叔那……”
“我小时候也见过。”李娜说,“好多人家的钟馗像是用朱砂画的。”
“我家几处仓库也都要用朱砂镇着。”康宝话说一半,又觉得透露了自己的家底,立马转了话头儿,“大伟,你没怎么,就是刚才想把自己掐死。”
“我说大伟,你到底是怎么了?”康宝哭丧着脸继续说道,“咱们一起住了三年,没见你犯过这病啊,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你是不是被啥东西附了身了?”
“啊?我刚才说什么了?”
“蒙伟,一会儿再说你的事,我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儿,咱们一件一件捋清楚,先说这朱砂。”王峰用手指着木牌说道,“我长话短说,这朱砂涂了好几层,最新一层应该是最近才涂上去的。朱砂是辟邪的,有人定期往牌子上涂它,明显是防着什么东西进到院子里。”
“可是按照王大师昨晚的分析,这院子是个‘死局’,说白了进去就是个‘死’!你说什么妖魔鬼怪不怕死,非要往这里面冲呢?”
“没准院外的东西道行深,根本不在乎你‘死局’不‘死局’!”李娜双手抱肘,“也就咱们凡人,自己吓唬自己。”这话又好像是在调侃王峰。
“顺着你这个思路往下想,这个院子就是为了‘困住’,又或者说是‘保护’什么东西才修成这个样子,可是院子里的东西虽然邪性,但需要修院子和涂朱砂的人保护,防着外面的东西冲进来。”王峰补充道。
“你俩说的可真绕!”我看看大伙儿,“对了,我刚才神志不清的时候到底说啥了?”
“没听清,光顾着掰你手了。那手劲儿大的!”康宝说着,又回头看大家。王峰和只铭都摇摇头,估计刚才都被我吓了个半死,哪还顾得上听音儿。
“你念了一首歌谣。”李娜抿了抿嘴唇,“这首歌谣……这首歌谣……”她话说一半,突然犹豫起来。
“歌谣?什么歌谣?”康宝诧异地问道,“我怎么没听出来?”
我自己恍惚知道应该是哪首歌谣,刚才半真半假的虚幻场景已经把我拽回到二十年前。
“这个是我老家福建的歌谣。”李娜皱起眉头想了想,“没错,就是这个。因为我们小时候都是用闽南语讲的,所以你刚说完的时候,我反应了一下。”
“真有这个歌谣?”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娜姐姐,你昨晚发现了一棵福建的树,今天又听到了一首福建的歌谣,是不是你的那什么‘潜意识’混乱了,全都是你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
“停,停,打住!”康宝窜到我和李娜中间,把我们的视线隔开,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歌谣啊,大伟刚都快把自己掐死了,我还以为他是乱喊呢。”
“西北西北,红颜祸水。”李娜用闽南语重复着前两句。
“你不开口,我不张嘴。”我认输般低下头,小声附和,感到胃里一阵翻滚,又抬头看了看那白底红字的木牌子。
“李娜,这几句歌谣在你老家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只铭看我俩失魂落魄的样子,急忙追问道。
“很普通,一般就是大人哄孩子睡觉的时候讲讲。”李娜顿了顿,“我听老人说,这歌谣有个故事。”
接着,李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继续讲道:“说是从前在西北方向有个小村子,村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孩长得特别漂亮,男孩喜欢得不得了。可邻村一个算命先生的儿子也喜欢这个女孩。
“有一天,算命先生找到女孩,说要帮他考验男孩。他写了一张符,吩咐女孩把它烧成灰,混到水里给男孩喝下去。算命先生说,喝完符水七天内,如果男孩能忍住不和女孩说话,他对她就是真爱。”
“操,这算哪门子考验,这根本逻辑不通啊。”康宝一脸懵,又扭头瞅瞅我,“大伟你说呢?”。
“哎呀,骗小孩子的故事嘛,哪有那么多逻辑。”王锋摆了摆手,示意康宝别打断李娜,“娜,你接着说。”
我们也都屏气等待着,像听故事的孩子一般。
“女孩把符水给男孩喝下去,又告诉他真喜欢自己就七天不要和自己说话。结果,男孩实在太想念女孩,就偷偷跑去女孩家的窗外。女孩听到窗户有动静,问了句‘谁?’没想到男孩随口应了一句……”
“得,悲剧了。”康宝无奈地摇摇头,“结果呢?”
“结果就是没多久,男孩全身溃烂,长满蛆虫死掉了。”李娜叹了口气,好像挺同情他,“女孩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男孩,没过多久也在家门口的树上吊死了。”
“好么,整个一个鬼故事,用这种故事吓唬小孩儿别说话快睡觉,中国父母也真够缺德的。”
王峰总结似的说道,“这个算命先生应该是给这个男孩下了‘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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