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11-30 07:09:40
第八章(一)
刘校长从我们的驻地出来,和张老师一路小跑回到家。刚一踏进屋门,留在家里守着小苹果的田老师就示意校长不要出声。
刘校长望着熟睡中的“孙女”,松了一口气,三人蹑手蹑脚地从屋里退出来。
田老师小声说道:“张老师刚一去找您,小苹果就不闹了,没过一会儿又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校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红着眼圈对田老师说,“小田,我跟你说个事情,正好张老师也在,也算做个见证。”
田老师一下子紧张起来,搓着双手不安地问:“什么事啊,校长,您说吧。”
“小田,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论起来,你也是我的外甥媳妇儿。”刘校长顿了顿,鼻子一酸。
“校长,早晨您喊我们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小苹果的病应该好了,您这是怎么啦?”田老师更加手足无措。
“苹果还没上学,我也60多岁的人了,就算再活上20年,苹果也才20多岁。”刘校长抹了把眼泪,“你们知道,苹果是捡来的,她在这儿没亲没故。我要是走了,她可怎么办呐!”刘校长一句话说得田老师和张老师鼻子一酸,都抽泣起来。
“校长,您想说啥我知道。”田老师抽抽搭搭地应着,“我和我们家那口子结婚十几年都没要上孩子,怕是也要不上了。小苹果从小跟您在学校生活,我带她带得最多。您放心,我以后就拿小苹果当亲生闺女!”
“这我就放心了!”刘校长擦了把眼泪,又不断小声重复着,“这我就放心了!”
张老师看着这场景伤心,又怕刘校长太激动身体支撑不住,便凑上前安慰道:“校长,您身体这么硬朗,这都多少年以后的事呢,你别太走心思。苹果这病也好了,那边北京来的老师们还等着您呢,要我说,您先回学校吧。”
刘校长点点头,又进屋看了一眼睡着的苹果,才跟着张老师返回学校。
学校里,学生和老师都到了,上课铃还没响,只铭正和几个支教的队员说话,看见刘校长进了校门,赶紧迎上去问:“校长,小苹果没事吧?”
刘校长笑着点点头,答道:“我回去的时候就不闹了,正睡觉呢。小苹果这病刚一犯,就治好了,我得好好谢谢蒙老师。蒙老师他们呢?”
只铭姐抬手一指北面的山头,说:“早晨您刚走,住对面山上的一个小姑娘来找王峰和李娜,说是奶奶病了,找他俩去看病。蒙伟和康宝跟着一块儿去了。”
“到后山给人看病?”刘校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校长,您别担心,王峰和李娜知道自己没行医资格,他们就是去诊断一下,具体治疗方案还有用药得回来和咱乡的大夫一起商量着定。”只铭赶忙解释道。
“校长不是说这个,只铭老师。”张老师看刘校长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便插话道,“咱后面那山是荒山,只有一片坟地,哪里有人住啊!”
日期:2018-11-30 07:11:15
第八章(二)
小玉兰家的院子里,我和李娜、康宝站在棺材旁,没人说话,诡异肆意蔓延,我们仨不由自主地又彼此凑近了些。
这个空无一人的村子在山的南坡,此时已近正午,阳光越来越炽烈,我们更看不清屋里的情况。
“王峰!玉兰!”康宝试着扯开嗓子喊了几声,屋内没有一点回音。
操,不会吧。我心里暗暗咒骂道。
“王峰,你出来一下,我问你点事!”李娜还在尝试。
“咱还进去吗?”康宝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总不能把大师扔在这儿不管吧!算了,赌一把!”我低吼了一句,给自己壮胆,拉起康宝朝屋门走去,边走边回头对李娜说,“你在门外守着吧,可能安全点。”
李娜一愣,快走两步赶上我,主动拉了我的手说道:“来都来了,要死一起死吧。”
我们三个就像小朋友一样,互相牵着手,冲进屋里。
这是一间土坯房子,一进到屋里就有股呛人酸臭味,混合着泥土散发出的潮气,呕得人喘不过气来。
屋里没有窗户,很黑,我们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都在进门处停住脚。康宝扭身把房门完全敞开,让阳光照进来。
“空的?”我和李娜异口同声。
借着洒进屋里的光线,我们稍稍看清一些:这是间破旧的老房子,四壁和脚下的土都夯得很实。我扫视了一周,屋里没任何家具,只是在靠西面的墙上还有一扇糟了一半的木头门,通向里屋。
李娜和康宝也发现了这道门,我们三个交换了下眼神,又向里间走去。
第二间屋子和第一间差不多大小,同样空空如也,也同样没有窗户,只是光线不能直射,更加暗沉潮湿了。我感到似乎有嗡嗡乱飞的飞虫扑到脸上,还有指甲大小的爬虫往球鞋里钻。
这间屋子通往再里面一间的门开在北面墙上。康宝小声问我:“还往里吗?”
李娜抢着答道:“再进一间。”又看看我。
我点头赞同:“如果都是这样,再往里走就快没有光线了。咱们再进一间,没人就先撤出来,回驻地找人再来。”
我们正在小声合计,只听里面一间传出小玉兰的声音:“北京来的大夫,你们进来吧。”
这一声,喊得我们三个心头发颤,战战兢兢地推开第三道门。
这间屋子光线更差,一张大床四边不靠地摆在屋中间,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盖着被子平躺在上面。她面色惨白,呼吸也稍微有点急促,但看得出我们来之前精心准备过,一条乌黑发亮的辫子从脑后甩出来,那不是她这个年纪的病人该有的头发颜色。
床尾有两把椅子,王峰正坐在其中一把上痴痴盯着床上的妇女,露出涣散的眼神。
“王峰,刚在外面喊你,你怎么也不答应?”李娜假装嗔怪道。我心里明白,她其实是在试探。
“你们别怪他,都是我不好,吓着你们了。”妇女开口说道。
这句话说得我们三个头皮发炸,这分明是小玉兰的声音啊!小玉兰呢,小玉兰人哪去了,分明见她进了屋,现在怎么找不到人了!
“我在这儿等你们很久了。”妇女自顾自地说着,“真的很久了!”
她叹了口气,语调中满是无奈,又带着一点点责备。她稍稍扭动了一下脖子,把脸转向我们。
她和小玉兰长得可真像,如果不是一脸倦容,在这个年纪,绝对算得上风韵犹存。
“阿姨,我们才来了两天,小玉兰今天早晨才到学校找了我们。”康宝试着和妇女沟通。
妇女没理会康宝的解释,又艰难地把一只胳膊从被子里移出来,伸出四个手指,说道:“快四十年了,我等了你们快四十年了!”
我们三个还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就被妇女干瘪的胳膊和手吓呆了,它们几乎没有一丁点脂肪,活像在骷髅上蒙了一层人皮。
妇女看我们受了惊吓的样子,叹了口气,慢慢把手移回被子里面。
“您说,等了我们四十年?”李娜开口问道,心下却纳闷:生了重病的人,手脚干瘪成这个样子也不稀奇,可一个人皮下脂肪不可能分布的这么不均匀,脸是好好的,手和胳膊却是那样!
“我叫玉兰,玉兰花的玉兰。”妇女又慢慢扭动脖子,把头转回平躺的位置,两眼直勾勾望着屋顶。
玉兰?!我胸口一阵绞痛。看看李娜和康宝,它们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床角的王峰还一动不动地望着妇女。
“我是福建人。”妇女继续缓缓说道,“六十年代,我父母为了支援三线建设,来到沿水乡,我也就跟过来。”
我没办法集中精力听她说话,因为眼见着她乌黑油亮的辫子在慢慢变白干枯。
“当时,刘宗遥是我的老师。”
“刘什么?”康宝颤抖着插话问道。
“就是刘校长。”李娜稳了稳神,小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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