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您找我?”门口闪出宗主任半边身子,谦恭地问道,声音有点沙哑。
“来,宗耀,进来。”张市长一伸手,示意宗主任进屋,又做了个推的手势,让他把门关好。
“听说厅里昨晚出了点事儿?”宗主任屁股刚一挨椅子,张市长就直接了当地问道。
“是,市长,正想跟您汇报。”宗主任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汗水,“之前也跟您汇报过,综合处的汤处长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昨晚又犯了癫痫,还好蒙伟正好没走,算是把老汤救回来了。”
张市长默默点了一支烟,沉默着。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宗主任紧张得有点坐立不安,身子在椅子上蹭来蹭去,他知道蒙伟家和张市长关系非比寻常,几次想张嘴又把话咽下去。
“汤处长得的是癫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张市长把身体倚向办公椅的靠背,语气中透出责备,“这个病这么危险,你们应该早做准备啊。该停止工作就停止工作,该长期休养就长期休养,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是,市长,昨天也是我不好,半夜了还让蒙伟去给我取个文件…”
张市长把手一挥,不耐烦地说:“跟大伟没关系,他没跟我说这个事,我是早晨听警卫议论才知道的。”
“哦。”宗主任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收住了话头。
“宗耀啊,我有点着急,主要是因为今天早晨听到了一些议论。”张市长轻轻叹了口气,语调也软下来,“现在好像有人在传,说是翻修办公楼的时候坏了风水,所以这些日子大院里频繁出事。”
张市长站起来,绕到椅子背后宽大的窗户边,望向占据了小半个政府大院的老院子。青砖灰瓦、修旧如旧的建筑孤零零、冷凄凄,院子上空似乎还笼罩着一层黏腻的黑雾。
张市长把眼镜取下来,直接用手抹了抹,重新戴好,接着说:“上上个月,老邵在院门口让半挂车撞了,命是保住了,可落了个高位截瘫;上个月齐秘书长犯了心脏病,就死在楼道里;昨天又是汤处长…”
“宗耀,你从院子里挖走的那几口小棺材,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张市长突然把头转向宗主任。
“市长,那几口小棺材,的的确确是迁到静怡园埋了。”宗主任顿了顿,小声嘀咕着,“这个当时是跟您汇报过的。”
“移棺材这个事,有多少人知道?…”张市长欲言又止。
“当时干活的几个外地工人,连夜都遣散了。静怡园那边入土,是民政局的苏局长直接安排的,知道的范围应该很小。”
“有些事啊,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张市长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埋之前,你打开棺材看了么?”
宗主任一愣,迟疑地答道:“这个倒是没有,市长,要不开棺看看?”
“不用了。”张市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像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什么事都疑神疑鬼,正经工作也别做了。”他正了正身子,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恢复了以往的威严:“老汤和大伟现在怎么样了?”
“老汤昨晚就送到中心医院了,正在治疗,不过…”宗主任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不过老汤的爱人一直联系不上。您也知道,汤处长的老丈人去世以后,他们两口子的关系就一直不好,到现在都快三年了。”
张市长没说话,这里面的情况,他多少了解一些。当年,老汤正是沾了他这个离休老干部的老丈人的光,才在办公厅站稳脚跟,从一个普通会计转到综合处写稿。
宗主任接着说道:“这个老汤也是,要不是他老丈人一直在省里工作,他哪有今天。两口子都半辈子了,还有啥事过不去。”
眼见张市长还是没搭话,宗主任知道自己多嘴了,便把话头引向蒙伟,“蒙伟这小伙子倒是真行,昨晚特别镇定,还跟着一块儿把老汤送到医院。现在我让他在宿舍休息休息。”
“听说大伟昨天是打红机子叫的人?”张市长终于又开了口。
“可不是么,蒙伟算是有胆有识啊,市长您没看错人。”宗主任抓住机会表扬着,不过听上去,更像是往市长脸上贴金。
“我听有人说,蒙伟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像是见着鬼了…”张市长刚刚舒展开一点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
“是么?”宗主任表情很吃惊,“蒙伟没跟我说啊…”
“甭管怎么着,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关于咱们这个政府大院,不靠谱的传言越少越好。”张市长像是总结似的说道,“特别是让蒙伟处在这个漩涡,不好!他老爷子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市长,您看,让蒙伟避一避,先到基层锻炼一段时间怎么样?”宗主任接着补充道,“本来也是这样安排的,现在只是把时间提前一点。”
“要说现在这个时候,让蒙伟离开这个大院,对平息谣言未必是好事。”张市长低头想了一下,“不过,还是不要让他在这儿趟这些个浑水了,谁知道这两天还能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闲话来。”
宗主任知道张市长话里有话,有些事虽然是捕风捉影,可传到蒙伟那要上调到省委组织部的爹的耳朵里,对张市长步步高升绝没有半点好处。
看市长表了态,宗主任马上接茬道:“好的,市长,我这就去办。您看让蒙伟去我老家行不行,有什么事,也好照应着点。”
“你说葛王庙?”还没等宗主任回答,张市长就直接说道:“行,就葛王庙吧,你们那去年被划进市里的新区,好多工作比较新,把蒙伟派去锻炼锻炼,也算师出有名。”
“是,市长,我也是这么想来着。我这就找蒙伟谈。”宗主任领了命令,立刻起身处理去了。
日期:2018-11-30 08:18:56
第十四章(二)
看宗耀退出办公室,张市长又点了一支烟,想起去年在北京的那场偶遇。
一年前,张市长和爱人到北京看望读大学的女儿,好好过了个没有公务搅扰的周末。
爬完香山,一家三口在山脚下香山宾馆大厅休息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她一屁股坐在张市长两口子旁边的沙发上,像是对张市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知道这座酒店是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的杰作吧?”
张市长的女儿看没人响应,场面有点尴尬,便主动搭话道:“是啊,卢浮宫的金字塔入口也是他设计的,不过非议可不少。”
陌生的女孩冲她笑笑:“咱们中国人建房子最讲究风水,外国人只看样式。”
说完,她突然转向张市长,先是紧缩双眉,接着摇了摇头,尖声尖气地说道:“你办公的地方西北角压着不干净的东西,得赶紧清理掉。不然两年以后肯定不能如愿以偿。”
说完,女孩起身袅袅娜娜地离开了。等张市长再想找人,只见整个大厅空荡荡的,连服务员也不知哪儿去了。
“爸,你不是在六楼办公吗?房间下是五楼,能压着什么东西?”张市长的女儿一时吓懵了,嗫嚅着问道。
“老张,两年后正是省里班子调整的时候。”张市长的爱人小声提醒道。
“嗯,我知道。”张市长陷在沙发里,面无表情,他不知道这个当口遇到这么一桩怪事,是不是老天爷有意帮他。
按理说,两年后省里班子调整,自己是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的。怪不得人家都说北京能人多。他心里胡乱想着。
“可能是说我们整个政府大院的西北角吧。”张市长站起身说道,算是对女儿的回应。可他又不想把话说的太明,“别管她了,我回去让宗耀查查看。”
“闺女,别想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走,咱回你学校”张市长的爱人知道老公的心思,一把拉起女儿朝酒店门口走去…
张市长狠狠抽了一口烟,从宽大的办公椅上起身,又一次踱步到窗边。政府大院挖出小棺材的西北角现在已经和老宅子完全融为一体,辨不出具体方位了。
一年前遇上这么一件事,结局究竟是忧是喜呢?张市长又毫无头绪地怀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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