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去做做人客(绍兴话:做客)。因为很久没去了,支书村长写封介绍信么做事简单些。”
日期:2018-11-05 23:26:01
老头奇怪一笑:“好去不去,倒去黄花山村做客人。”
父亲觉得老头话里有话,便问他为什么不能去那做客。
老头神神秘秘地说:“我看跟你老阿弟蛮投缘的,就老实跟你说吧。那个地方啊,闹鬼。”
父亲笑着说:“老人家,这个时代你还相信有鬼啊,现在是社会主义新中国,你说的鬼都是封信迷信。”
日期:2018-11-05 23:26:20
老头不动声色,抽了驴子一鞭:“我说的鬼可不是迷信,是我年轻时亲眼见到的。”
听说老头见到过鬼,我和猩猩赶忙把身子靠了过来,想听个新鲜。
日期:2018-11-05 23:28:17
老头一见噶多(绍兴话:这么多)人听他讲过去的往事,顿时来了精神。
他猛地吐了口痰,开始讲了起来:“这件事发生在我年轻的时候,还在解放前呢。那个时候我身体好,力气大,一个人扛两百斤的米一点事情都没有,所以就在绍兴偏门外做码头搬运工。有一次,有个上海来的大老板说要进一批中药,打听来打听去,整个绍兴只有黄花山村有。
日期:2018-11-05 23:28:46
他找到我,要我召集十个人,帮伊去村里运货,说好每人一块大洋。后生哥,一块大洋,相当于我半个月的工钱呢,于是我们马上跟着他去黄花山村。找到药农,打好包裹,刚刚十个麻袋,每只起码一百斤。这个辰光天已经暗下来了,大概五六点钟的样子。
日期:2018-11-05 23:29:00
村里的人也劝我们明天再走,要不然晚上山路不好走。但是老板说伊的船明天中午就要开走,要来不及的。本来我们也不想走夜山路,但是老板又给我们每人加了两百个铜钱,刚好买一坛老酒,这样子么我们想想也蛮划得来,就答应了。”
日期:2018-11-05 23:29:28
老头说到一半,又吐了口痰。我给他递上水壶,问:“后来呢?”
他继续说:“进村出村,一共有四条岭子,大伙翻了前两条岭子,还算顺利,于是坐下歇了一歇准备再走。这个时候,我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全身雪白的人走过,于是喊了声:‘兄弟,哪里去?’
日期:2018-11-05 23:31:04
那个人一声都不吭,继续往前走。走的方式非常奇怪,我们人走路总是上半身笔直,那个人却是全身弯曲,像是一只虾,一弹一弹。有人问我在喊什么,我说你们没有看见前面有个全身白衣裳的人走了过去吗?他们都说没有看到,还说我可能吃力了,眼睛有点花。
日期:2018-11-05 23:31:37
我说过那个时候我身体好,才这么点货物走了两条岭子,怎么会吃力呢?但是他们都不相信,也只好作罢。等我们翻上第三条岭子,抬头一看,又看到那个全身雪白的人,一弯一弯地向前走路。这个时候我看得比刚才清楚,总感觉那个人哪里不对,好像全身从头到脚的骨头都被打断了。
日期:2018-11-05 23:31:55
我这次长了个心眼,没有喊,只是放下担子往前冲,一直冲到离那个人两三丈处,这才大喊:‘兄弟,慢慢走。’然后那个人就把身体转了过来,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日期:2018-11-05 23:32:45
老头突然脸色严峻起来:“说出来吓死你们。那个人全身雪白,通体连成一块,看不见哪里是手哪里是脚。最可怕的是那张脸,同样没有血色,两只眼睛比吃饭的高脚碗还要大,发着黄光,没有鼻子,却有一张特别大的嘴巴,向外翻出足有一尺。他看了看我,嘴巴也不张开就吐出一条一公尺长的舌头,血红血红。我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下碰见吊死鬼了,当即吓得大叫一声跌倒在了地上,囫灵(灵魂)也没有了。后来我被人送回家里,大病了一场,足足有三个月。”
日期:2018-11-05 23:34:52
看着老头既夸张又诚恳的表情,我不禁哈哈大笑,说:“老人家,你这个故事骗小孩子是绝对可以了。”
老头呸了一口:“不相信就算哉。我都这么老了,难道还要骗你们?我身体这么好,一辈子就那次生了一场大毛病,终生难忘!”说完气鼓鼓地抽了毛驴一鞭子,那畜生吃痛叫了声,没命似的往前奔去。
日期:2018-11-05 23:35:11
我笑着问猩猩:“你相不相信?”
猩猩说:“我只相信***,相信马克思主义,相信唯物主义。”
我拍了一下他的头,说:“有长进啊,觉悟这么高,都可以做政委啦。照我看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依此类推,一切牛鬼蛇神也是纸老虎。我们真老虎都不怕,还会怕纸老虎吗?”
日期:2018-11-05 23:39:04
老头回过头来:“啊,你说什么真老虎?”
父亲连忙说:“不要去听他乱话三千,老人家,你还是快点赶车,我们早点到村子好做人客。”
说完父亲瞪了我一眼,我琢磨了一会,这才明白,原来赶车的老头还真不知道为什么送我们去黄花山村。看来父亲的猜测果然正确,整个打猎事件是保密的,就算我们死了,其他人也不会知道。
日期:2018-11-05 23:39:18
又走了约莫四个小时,快下午两点了,老头开口说:“老阿弟,再往里走就要翻山哉,我说过里面是不进去的。你们还是下来自己走吧。”
日期:2018-11-05 23:43:42
我抬头一看,前方一座高山挡住了去路,少说也有个几百米。看官可别笑,在绍兴水乡一百米的高山就可以算是山的大爷了。想想泰山也不高,却在齐鲁平原上一枝独秀,这才唬得孔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
日期:2018-11-05 23:44:10
再往后看,一层一层的大山数也数不清,峰林环布,千重万壑,就像一道道天然的巨型城墙把世界斩成数段。
父亲说:“老人家,现在天还亮着,我们坐车还可能快一点,要走路的话真要很晚才能到了,帮帮忙。”
老头说:“老阿弟,我还要请你帮帮忙呢。我是真的不敢再进去了,谢谢侬快点下来,我好早点回去烧饭呢。”
日期:2018-11-05 23:44:30
我们没有法子,陆续爬下了驴车。那老头立刻调转车头往回赶。看那样子,好像山里真有什么东西想吞掉他似的。
父亲说:“这老头贼得很,故意编个故事吓我们,好有充足的理由早点回去。真他妈是个人精。”
日期:2018-11-06 15:37:43
不过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徒手爬山。春天的大山充满活力,到处都是脆嫩的枝条和欢快的鸟声。我和猩猩摘了几片榨树叶片,卷起来吹鸟声,然后父亲给我们摘来几根野酸枝(一种草本植物),放在嘴中咀嚼,开始很涩,后来就变得又酸又甜,比糖葫芦还要好吃。
日期:2018-11-06 15:38:47
只是没爬多久,我就发现这里的山有些怪异,越往上爬就觉得身体越冷,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简直觉得整个人被浸在水里一般,浑身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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