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中窥豹(向陈寅恪先生、孔二狗同学致敬)》
第7节作者:
我的偶像陈寅恪 当时我们要办圣诞晚会,按照要求,每一个学员都要表演一个节目,因为学校人数本来就不多,我们考虑的一是人人参与气氛肯定比较好,大家即是观众又是演员。二是给大家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很多人从来没有在公众的场合表现过自己,我认为并不是这些人没有才华,可能是没有机会吧,没准普通人中隐藏着很多赵本山呢,只是没有被自己发掘、别人发现罢了。
年轻学员们有的计划唱歌、有的练习跳舞,有的准备魔术……都很积极的做着准备,只有两个人面露难色,一个是F,另一个就是G,他们还专门找到我讲了一大堆的理由:
什么自己五音不全。
什么自己年纪大了,跟小朋友在一起玩,太尴尬。
什么自己有要事要做,得请假。
这些借口都被我毫不留情的回绝了
我说怎么就你们两个忙?你们比温总理都忙?温总理还与民同乐呢。
你们两个怎么那么特殊?F你高干子弟享受到特殊还少么,来我们这里还要特殊?
G你有钱就特殊?有没有组织纪律性?党白培养你们了?
呵呵,最终连开玩笑带威胁,终于把两个鸭子赶上了架子。
两个人最终答应表演一个笑话,呵呵,算了,笑话就笑话,只要能参与就好了。我并没有对他们两个抱多大的期望,因为确实是强人所难,另外他们也过了活跃的那个年龄了。
谁知道,到了开晚会的那天,他们两个的笑话却取得了满堂彩,非常出乎我的意料。
两个人都是西装革履,只不过G带了一条特粗的金项链,一副暴发户的气派。
F:G老板,您放心,凭我的路子,有什么事情我都能帮你搞定。
G:是、是,F兄,您是高干子弟,煤矿出那么大的事儿都是您摆平的,俺知道您有本事。
F:别的我不敢说,只要给我1000万,在北京没有我搞不定的事儿。
G:真的?
F:你不相信我的实力?
G:相信、相信,您是谁呀?是吧。这样吧,俺别给你1000万了,俺给你一个亿,你把天安门上的大照片换成俺爹的吧。
F晕倒!!!
写到这里,大家应该能猜到G的身份了吧,他们两个都是本色演出,G就是一个山西煤老板。
G来自山西的腹地,那个地方自然条件很恶劣,但是,老天往往比较公平,就像中东的很多地方,地上是不毛之地,地下却流淌着宝贵的石油。就山西省而言,称其为煤的海洋毫不夸张——煤田总面积为5.5万平方公里,占全省面积的三分之一,而G就来自煤海中央的一个小村庄。
贫穷、艰苦,是G的童年、少年时期最深刻的回忆,记忆中,没有吃过一次饱饭,没有穿过一件没有打过补丁的衣服,因为知道参军可以免费吃饭,免费穿衣,还有补助发,18岁的G义无反顾的参军了,G说军队的三年,是自己迄今为止度过的最快乐、最有安全感的三年。三年后,G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个年代,退伍兵国家还比较重视,G的姐夫也帮了帮忙,于是G就进了当地的一家国企,但是,那个年代,国企都半死不活的,有的时候连工资都发不出来。G在那个时候结婚生子了,老婆也是本单位的职工,可以想象,他那个时候的日子有多艰难。
到了1998年夏天,国家经贸委开始对国企实行“抓大放小”的改革方针,许多中小国有企业被出售。G的姐夫也通过关系买下了他们当地的一个小煤矿,因为看到G人挺实在,再加上是老婆的弟弟,日子又过得这么辛苦,就想拉G一把,让G跟自己一起干,当时,人们的思想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G自己毕竟有一个正式的工作,要辞职出来也犹豫过,但是,用G的话说是真的穷怕了,最终,一咬牙,一跺脚在单位辞职出来跟姐夫一起办煤矿了。成为了一个小煤老板。
但是, 1998、99年的时候,每吨煤炭40多元甚至20多元,谁有了煤矿家里就倒霉。不挖、赔钱、挖吧,你挖的越多,赔得越多。如今是财富代名词的煤炭老板们那个时候也是另外一番境况。G和自己的姐夫每到快过年的时候,就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因为快过年了,家里、矿上满满的都是要债的人,G的老婆给家里来要债的人喝白开水,每天都可以喝掉几十暖瓶,可见当时的窘境。G说他永远的记得的是99年的除夕之夜,G和姐夫两个人在荒野上一个废弃的窝棚里面冻得瑟瑟发抖,想着自己家里的老婆孩子,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呀,G说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因为照中国民间的传统,人死了,债就清了。姐夫更难受,因为是他拉G过来的,当初是想帮G一把,现在不但没有帮上,还把G给害了。两个大男人,就在中国的除夕之夜、在荒郊野外的破窝棚里面哇哇大哭,那个时候,打死他们可能也想不到,3年后的除夕,他们将在首都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里面过春节!
从2000年开始,随着国内经济的快速发展,煤炭开始有了起色。自2002年起,随着电力行业、钢铁行业对煤炭需求的增加,国内煤炭价格骤然高涨。2002年的某一天的早晨,当他们从黑乎乎的炕上爬起来,一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几位拎着钞票、端着笑脸的买煤人。而在此之前,找上门来的都是债主,为了卖煤,他们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们开始扬眉吐气了,用G的话说就是:煤老板们受罪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从此站起来了!
从那天开始,G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煤老板们普遍只认现金,煤矿里面每天都是提着现金求煤的人,财务室里面的几台自动点钞机每天都是“咔咔咔”的响个不停,每天收到的现金都以百万计,几个保险柜都装不下,差不多每3天G就和自己的姐夫开着车到城里的银行去存一次钱。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现在人们印象中的煤老板开始登场了。
“煤老板们在北京车展狂购20辆悍马车和80辆豪华车”
“煤老板团购北京豪宅,一出手就是一栋楼”
“煤老板澳门豪赌,几箱现金震惊全场”
“名表、名车、明星、日均消费万元,煤老板的奢侈生活”
媒体的报道,让这一群体走到了风头浪尖。
而各地小煤窑频发的事故和屡屡被曝光的煤老板和监管官员的勾结,更是让他们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和F、G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
G说他认识的煤老板里面,学历最高的是高中文化,在暴富之前他们的地位很卑微,属于社会的底层,也没有什么人尊重他们,而他们对暴富也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下有了钱之后,不知该如何处置。加之他们以前太穷,所以希望通过大量消费来显示自己的价值。渴望通过财富来赢得社会的尊重。
煤老板们需要些能显示地位的东西,又存在着非常严重的攀比心理,你买奔驰,我就要买个宝马,你买个悍马,我就要整个劳斯莱斯;他们起先都争着在省会太原买房子,后来有人在北京买了房子,大家就开始争着抢着在北京买房子,越买越好、越买越贵,以至于把北京的豪宅价格都太高了很多。
G说,刚开始自己也很热衷于这些,觉得很风光,去北京的高档商场、高级酒店、4S店、楼盘,只要一说自己是煤老板,人家就特热情,倍儿尊重,让他感觉到了暴富之前从没有过的满足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连首都的人都得尊重自己。但是,后来,他知道了,人家其实还是把他当一个乡巴佬看,把那些最贵的,最不好卖的东西卖给他。自己虽然比这些人有钱的多,但是依然被瞧不起,依然被当作笑料看。
另外,让G也很痛心的一件事情就是带自己出来的姐夫在外面包了好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整天不着家了,以前虽然没钱,但是姐姐、姐夫二人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现在有钱了,却没有原本的家庭的那种和睦、幸福、和归属感了。姐姐知道了姐夫在外面的事情就大吵大闹,结果是适得其反,姐夫更不回家了,甚至听说还让二奶给自己生了小孩。最终导致了姐姐和姐夫的离婚,自己和姐夫的分家,他说最艰苦的日子,他和姐夫都熬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却有了这样一个想不到的结局。
至于煤矿频发的事故,G说煤老板们比政府更害怕出事,因为真的出了事故,不光是要赔钱、还要坐牢,这样一来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像他们这样的小煤矿,为了最大的利益,没有一家不是越界超量开采的,问题就出在了越界、超量开采上,如果是按照国家规定的界限、规定的开采量开采,安全系数就高了很多,但是,这样的话,G说根本就赚不上钱。一开始,他们老老实实,让挖哪里挖哪里,结果呢,挣的钱还不够打点那些管理部门。看到别人靠着滥挖乱采挣得盆满钵满,心里就不平衡了,另外,加上自己的侥幸的心理:人家这样都不出事,自己这样也未必出事。结果大家都就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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