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波几乎又甩他一个大嘴巴，凡是他用说惯花言巧语的嘴胡搅蛮缠纠缠不清黑白不分时，她都有抽他嘴巴的冲动，今天尤为如此。不过，就现在，她怕脏手。此时母亲的电话又响了，还是让她过去，说有重要的事情。她没犹豫，走到客厅从DVD机里拿出那张盘放进包里，就匆匆出门了。
　　到了娘家，发现全家人都暮气沉沉地等她。原来她下午收到光盘时，家里每个成员包括13岁正在学校里的胡飞宇也都收到一个快件，里面是赵家英俊的大姑爷、岳母一向十分满意的女婿、儿子眼里忙碌的父亲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另类艳照门照片，按说未成年都不宜看，弓背式，骑马式，女上位，只是那个女人看不见脸，也看不出来是否同一个人，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不是赵波，同样，快件上只有收信人地址信尽，寄信人的信息一片混乱，要么胡乱写一笔的草书，要么是“太阳街，月亮门”之类的地方，有的干脆什么也没有。这不像是通过色情片要钱的，而是摧毁一个家庭的，像核攻击波赵家每一个人顿时失去了抵抗能力，只剩下羞辱和气愤了。

　　“你们放心，我会和他把事解决的。”赵波不愿久呆，匆匆离去前重点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看似无所谓实则垂头丧气的儿子，感觉对不起他，在所有人中，这个家庭的存在对他才有重大意义，他再不是个东西，也是他父亲，他需要他以家庭的方式存在。她内心深深叹口气，父亲的职责不能再是他的免死牌。
　　下一步，她到了公婆家，把老两口从床上叫起来，给他们看了他们孙子收到的礼物，并当着他们面放了他儿子的艳照门光盘，在老两口目瞪口呆、继而掩面而泣时，她沉静地说：“日子确实没法过下去了，以前一直有这感觉，但没有证据，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要把飞宇留在我身边，这对他今后的成长更有利……请你们谅解。”
　　孙子的奶奶首先哭出声来，“飞宇是我孙子啊……”
　　“跟着我，他也是你孙子，跟着他父亲我怕他长成像他父亲那样的人。”
　　孙子的爷爷突然咆哮起来，“傻B，打电话叫他畜生过来，我得好好教训他！好好日子不过，犯他妈浑劲！”
　　老太太哭着没动，老爷子去打电话了，刚嚷了句：“混账东西，死回来……”门竟开了，胡星斗在自家门口转悠有一会了，这才灰头土脸地捱进来。自从赵波出门到娘家时，他也出去直奔一个人而去，殷道红，他想一定是她，想得到的也是她！呵，臭娘们，烂女人，想嫁人想转正想疯了，竟把深水丨炸丨弹直接扔到他家里来了，看他怎么抽死她！

　　他急吼吼地开车跑到殷道红门上，嗵嗵地踹门，也不管扰民了。
　　殷姑娘正要洗洗睡，好半天才听见，用浴巾裹着雪白的俩大咪咪出来向猫眼里望了望，看到老胡不善的脸，有点犹豫，还是开了门。
　　胡星斗一进门就一耳刮子抽在她脸上，大骂：“臭娘们，你他妈没事给我媳妇送光盘了吧？你他妈欠揍还是失心疯啊！妈的我真离了还真娶你啊？贱骨头！”
　　殷姑娘显然不知情，但白白挨了一个耳光也急了，本能胡乱踢了胡星斗两脚，踢在他膝盖上，“你他妈才疯了，疯狗！谁没事找你臭婆娘干嘛？找骂啊？呸你妈的，**养的，给老娘滚出去！”
　　老胡呆了一下，“你保证不是你？”接着把赵波收到他俩在一起光盘的事说了一下。

　　殷道红很惊讶，边流泪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他，“你疯了？还有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谁知道你和哪个女人鬼混被人报复了呢，你凭什么肯定是我？上面有我，我就不跟着丢人？！”
　　胡星斗气得手发抖，想告诉她自从有了她，他就再没找过其他女人，但生生给咽了下去，不想让她得意，这个女人可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善良，忽然用冷傲逼人的口气：“你不是为嫁给我处心积虑吧？我告诉你个实话吧，大家在一起也就新鲜一下，来真的，没门！”
　　殷道红涨红了脸，也用极尽鄙薄的眼神看着他，“嫁给你？拜托，就你那操性，你那一段花花肠子，也就值得玩一玩。下个月我就与别人订婚了，嫁给你？做你不着边的春秋大梦去吧！谁知道你在外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录了像，还连累我了呢，哼，只要那个光盘捅出去，别人看了我的笑话，姓胡的，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窝囊废，谁真稀罕你啊！”

　　交恶后，胡星斗就被轰出来了。
　　一个人走在街上，心慌慌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有落水狗的感觉；想想，自己真是玩大发了，过分了，也怪不得老婆生气，只要她这次能原谅自己，自己一定改！回到自家楼下，看到窗户没亮灯，知道赵波还没回来，又不敢去找她，不知所措中就回了自己父母家，无意中看到赵波的车，真有点没脸了，犹豫了好久没敢进，直到父亲打他电话。他一进去，老爷子就狠狠招呼了他一拳，打到哪儿了，他都没意识到，也没意识到父母在同时骂他，只看着赵波冷着脸挎了包要离开，才一把抓住她，乞求：“老婆，我错了，我们还有儿子呢……”

　　赵波没听见般挣脱他，轻轻带上门，下楼去了。
　　40
　　燕石从南京回来了,程佳的光明活泼和勤奋努力注给她内心一种强大、坚韧和自信的力量。母亲说得对，随着人的年龄增长，你越来越想在孩子身上得到一种坚实和依靠感，好像你的青春和梦想没消失，转移到她身上去了。当然，老人大体用这个意思解释佟博文为什么离开燕霞而回归家庭，也用相同的道理劝她不要与程健人离婚。老年人，中年人，年轻人，只是人生循环的不同阶段，到每个阶段人的大体需求都差不多，这是规律。燕石承认这个规律，这个规律作用在她身上较早，不到四十岁就开始在精神上依恋孩子，虽然她还稚嫩，也想得到她稚嫩的支持和安慰，哪怕用微笑的眼神，发脾气的抱怨，或仅仅一个拥抱就够了。她发现自己像个孩子般脆弱，去南京时还是大人，回来后就变成孩子了，贪婪地回想着从程佳身上得到每一分精神支持和贴心的温暖。同时也高兴地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强烈地需要程健人了，不再动不动就怀着忧愤交加的心情想着他那点破事了，她像月亮脱离地球一般挣脱了那股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甚至要引起精神崩溃的“黑洞”，一个不过分依恋他不过分关注他的燕石回来了。在礼物上，她什么也没给他买，以此表达她对他的一种轻篾和“距离”。

　　程健人不在乎礼物，也精神迟钝般不在乎轻篾和“距离”，他唯一的热情就是程佳在学校的情况，女儿考上了名牌大学，他很骄傲，想想以前每天不放松地监督她学习，偶尔惹她发脾气，风雨中坐自行车后座上带她去学校……这也是他的成功。
　　燕石毫不掩饰女儿在南京的努力和进步，她学习不是最好，但相当可以，做试验动手能力强，给人家小孩补课，教一个香港人孩子学普通话……说的人侃侃而谈，充满喜悦和自豪，像谈论她自己。听的人也支着耳朵，不想漏掉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也充满喜悦和自豪，像谈论他自己。
　　末了，两人都愣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感想里，都没意识到这是唯一能使他们同时关注同时内心洋溢着快乐的东西，离开了这种交集，他们又慢慢回到各自的内心依恋的东西上，不再如影随形，不再彼此心灵憧憬和情感碰撞。他们也很高兴终于坐在一起笑了，不突然失控般聊天了，而且有一个相同的目标，至少燕石认为有了这个目标，他才不至于离开。老程觉得，至少这个目标，他才感觉自己留在这儿有那么一丁点儿意义。

　　两人的关系没有明显的破裂，但强化着一路走来的足迹，到现在，固化了，每个人内心都被历史的冰冷、怨恨、冷漠和顽固的废墟所包围，以前还知道挣扎着爬出来向对方抱怨或发脾气似的求援，现在爬都不爬了，不知是惯性还是自己太沉重，索性就躺在冷冰冰的废墟黑暗里任时间吞噬自己，像两个互不认识的人，无言以对中等着自己肉体的完结。如果说谁有胜利的话，至少黑暗中燕石已找到了温暖的东西，那就是程佳，她知道自己挺得住；至于老程，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他痛苦，那是活该老天报应。程健人内心是痛苦的，程佳的光亮在脑海里熄灭后，慢慢闪出一团温暖光泽的是王若琳艳若春花般的面庞，他所爱的人，无时不担心着她，现在就想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