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那个夏天,他在溪镇河里游泳。看见一个虽然个子矮小,却满脸傲气,嘴上还冒充大人叼着一根烟,在其他孩子都打着条卡(方言:裸体)游泳,唯独他一定要穿着裤子的男孩时。
他们就一见倾心,天天厮混在了一起。
偷东西,打架、敲诈、玩女人,他们一起做过了太多的事。
直到几年前那个和今夜有些相似的夜晚,廖光惠出事被抓去坐了牢。
再过了些年之后,听说出狱的廖光惠成为了大哥。早已经是孤身一人,穷困潦倒,整天被其他流子欺负的阿天找到了他。
阿天以为廖光惠能改变他的命运,至少也可以抬他一把。
得到的回答却是:
“阿天,你是个老实人,这条路你走不得。”
这句话伤害了阿天,廖光惠可以不给他钱,可以不理他,甚至可以像其他流子们一样的欺负他。
但是,他不该说这条路他不能走。
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就算现在的廖光惠是大哥,也没有这个资格。
当初打架,阿天总是跑在他的前头;偷东西,阿天总是为他殿后;甚至泡的小妞,他看上了,阿天也都愿意给他;他坐牢,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事情不错,但是阿天也经常去看他,甚至宁可孤零零被人欺负,也不愿意跟着其他的大哥,而一心一意地等着他。
这一切,都是因为阿天佩服他。虽然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但是阿天不笨,阿天看得出他是一个做大事的,更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所以,阿天心甘情愿。
可而今,他出来了之后,再也没有大哥愿意收容的阿天却变成了一个不适合走这条路的老实人。
想到这里,阿天突然觉得有些滑稽:像廖哥这样一个聪明的人,怎么会觉得我不适合走这条路呢?真是可笑。
笑容中,阿天的手又一次摸紧了胸前的斧头。
不过,无论如何,阿天并不恨他!
因为,虽然他的年纪比阿天小,在阿天的心中却从来都是打小就敬佩不已的大哥。
阿天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今天,机会来了。
交替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彷佛就在耳边,被惊动的疯子翻身看去。
“啊~~~“一个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
“操你妈的!死叫花子,躲在这个逼地方,吓死个人。他妈的!不怕不怕,是个叫花子。”
显然,疯子突然的动作将正从他身边路过的一男一女两个夜归人吓得不轻,待二人看清之后,随着男子口中传来的破口大骂,一个依然燃烧着的烟头也被弹了过来,击打在疯子胸前,火花四溅。
疯子发出“嘿嘿”两声怪音,低下头捡起胸前那半截烟头,放到嘴里,猛吸一口,再看着两人,呆滞而得意地一笑,喷出了一口浓烟。
“哦,吓死我了,乌漆抹黑的,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这么突然一动。”
“哈哈,和老子在一起你还怕什么,不怕不怕!你看他还在吸烟啊。”
“这些癫子真讨厌,也没得个人管。哎呀,真的吓到了。”
“那我等哈帮你压压惊沙。嘿嘿嘿……”
“讨嫌!”
对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钥匙击打的脆响传来,搂搂抱抱的两人走进了疯子斜对面的一个房子当中。
确定四周再也没有人能看见之后,那种呆滞恶心的表情才从阿天的脸上褪去,眼中冒起了一种极为残酷凶狠的光芒,望着那个小院方向,无声无息的一笑。
房间里的一扇窗户亮起了灯光,片刻之后,又变成了黑暗。阿天却还是一动不动,他并不着急。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这个道理,他十五岁那年就从一个女人的身上领悟到了。
几个小时前,廖光惠给他看了一张照片,照片拍摄地点是我市最为有名的纪念抗日烈士公园,烈士碑前那个装腔作势,端着架子的男人就是方才将烟头扔到他身上的那个男人。
光凭脸上那份藏不住的痞气与戾气,阿天就可以完全肯定。
想到廖光惠,阿天又笑了起来。
“阿天,有件事,麻烦你帮我办一哈。好不好?”
“什么事,廖哥,你只管讲。”
“我要办一个人!”
“而今在哪里?”
“阿天,你先莫答应这么快,我先告诉你情况。这件事不好办得很!我本来不想要你办,但我左想右想,而今这件事可以交代的只有你。你是我打条卡的兄弟。”
“廖哥,你莫说这么多了。这句话够了,人在哪里。”
凌晨四点多钟,整个世界如同坟墓一般的鸦雀无声,在街边蜷缩了十来个小时的阿天终于站了起来。
他把破布随手仍在一旁,将斧头抱在胸前走过了短短的街面,来到了之前两人进去的那栋房子跟前。
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门锁,是当时非常常见的牛头牌。这种锁具,对于当年曾与廖光惠一起无数次穿家入户偷东西的阿天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
带着自信的笑容,他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小瓶修自行车用的机油,将又细又长的瓶嘴对准了锁孔,淡黄色的机油在星芒的照射下,微光粼粼的流入了锁具当中。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左扭右扭。
“咔哒”一声响起,门被打了开来。
在踏出脚步的那一刻,阿天抬头看天,弹指过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右手一把拎起斧头,地上一道斜长变形的影子伴随着斧刃一闪而过的寒光一起,没入了房内的不尽漆黑当中。
廖哥,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究竟是不是一个不能跟在你身后面走的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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